惊蛰这天清晨,林溪是被窗外的雷声惊醒的。第一声雷来得又急又猛,像谁在云端敲了面大鼓,震得窗玻璃嗡嗡响,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白茫茫的水汽里。
她披衣走到窗边,看见院角的玉兰树抖落了一地花瓣,粉白色的瓣子泡在水里,像揉皱的信纸。墙根下的泥土被雨水泡得发胀,隐约能看见几只蚯蚓在泥里钻,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惊蛰的雷声果然惊醒了万物,连藏在土里的生灵都按捺不住,要出来透透气了。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亮起时,江熠的名字像颗被雨水洗过的星子。“打雷了!”他的声音裹着雨声,带着点抑制不住的兴奋,“我爷说惊蛰的雷最养地,等雨停了,地里的虫子都醒了,正好种玉米。你要不要来菜园看看?我妈刚泡了玉米种,说要趁这雷声催芽。”
林溪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犹豫了一下:“雨这么大,怎么去啊?”
“我去接你!”江熠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家有雨衣和胶鞋,保证不让你淋着。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林溪赶紧换了身耐脏的衣服,刚把鞋带系好,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扒着窗户往下看,江熠穿着件军绿色的雨衣,裤脚扎在胶鞋里,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正站在单元楼门口的屋檐下朝她挥手,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小水珠。
她抓起伞跑下楼,刚推开单元门,雨丝就斜斜地打过来,溅在脸上凉丝丝的。“快穿上,”江熠从包里掏出件粉色的雨衣,还有双粉色的胶鞋,“我妈说这个颜色衬你,特意给你留的。”
雨衣和胶鞋都是崭新的,带着点淡淡的橡胶味。林溪穿上时,发现胶鞋的尺码刚刚好,像是量着她的脚买的。“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鞋?”她系着雨衣的带子,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耳根有点红。
“上次……上次看你穿帆布鞋,猜的。”他含糊着转过身,往巷口走,“快走吧,雨好像小了点。”
雨确实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两人踩着水往菜园走,胶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像在跟雷声应和。路过街角的老槐树时,江熠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树干上的一个小窟窿:“你看,麻雀在这儿做窝了。”
林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用干草和泥巴搭的小窝,藏在枝桠间,被雨打湿后显得沉甸甸的。一只麻雀正蹲在窝边,抖着湿漉漉的羽毛,看见他们,警惕地歪了歪头,却没飞走——许是舍不得刚搭好的家。
“惊蛰的鸟最忙,”江熠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麻雀,“忙着筑巢,忙着下蛋,我爷说这时候的鸟最有精神,天不亮就开始叫。”
林溪想起最近清晨总能听见鸟鸣,叽叽喳喳的,像是在比谁的嗓子亮。以前总觉得吵,今天听江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那叫声里藏着股生机勃勃的盼,像这雨后的泥土,憋着股要冒芽的劲。
江熠家的菜园子被竹篱笆围着,篱笆上爬着去年的丝瓜藤,干枯的藤条上还挂着几个皱巴巴的丝瓜,像风干的标本。推开篱笆门时,一股泥土的腥香混着草木的青气扑面而来,让人心头一振。
“溪丫头来啦?”江熠的爷爷正蹲在屋檐下,往一个陶盆里倒温水,盆里泡着些圆滚滚的玉米种,黄澄澄的,像撒了把小珠子,“快过来暖暖,这雷雨天,寒气重。”
屋檐下的长凳上铺着块粗布,江熠的妈妈正坐在凳上择韭菜,翠绿的韭菜被洗得干干净净,水珠顺着叶尖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刚割的韭菜,”阿姨往林溪手里塞了一把,“带着露水呢,惊蛰吃韭菜,‘久财’,讨个吉利。中午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让你尝尝鲜。”
林溪捏着韭菜的根须,指尖沾着点湿泥,凉丝丝的。韭菜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像把整个春天的味道都攥在了手里。“比超市买的香多了,”她由衷地说,“根上还带着土呢。”
“那是,自己种的没打药,”江熠蹲在旁边帮着择菜,手指灵活地掐掉枯黄的叶子,“我爷说惊蛰的韭菜最嫩,割一茬长一茬,能吃到小满。”
林溪看着他低头择菜的样子,他的睫毛上沾着雨珠,像落了层碎钻,择下来的韭菜根被他整齐地码在一边,说要埋在土里当肥料。“你还懂这个?”她笑着问,手里的韭菜叶被掐得长短不一,有点不好意思。
“我爷教的,”他抬头冲她笑,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泥,“他说万物都能归根,韭菜根埋在土里,能养地。”
陶盆里的玉米种泡得差不多了,江熠的爷爷往盆里撒了把草木灰:“这样能防止虫子咬,”老人用手搅了搅,浑浊的水泛起泡沫,“等雨停了,把这些种子埋在土里,不出五天就能冒芽。”
江熠蹲在爷爷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搅种子,指尖沾着草木灰,变成了灰黑色。“我爷说,玉米要种在向阳的地方,”他捞起一颗玉米种给林溪看,“你看这胚,饱满得很,肯定能长出壮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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