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霓凰下令,命太医院彻查此事。御医们奉旨,走遍了京城内外,取回了无数枯死的枝叶和土壤样本。他们在太医院里,不眠不休地研究了三天三夜,最终,得出了一个与御花房的花匠们,一般无二的结论:
“无病,无虫,无毒。死因……不详。”
当太医院院使,将这份写着“死因不详”的奏折,颤巍巍地呈到李霓凰面前时,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皇太女的眼睛。
一个活物,大面积地、毫无征兆地死去,而代表着这个帝国最高医术水准的太医院,却连原因都查不出来。
这,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它只能被归结为——天谴。
一个可怕的、与当前时局紧密相连的流言,开始在京城的阴暗角落里,悄然传播。
“海棠,乃是‘女儿花’,象征国中女子之运。如今,满城海棠枯死,这预示着什么,还不明白吗?”
“牝鸡司晨,阴阳倒错!殿下又是开女科,又是封女将,如今,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啊!”
“我听说啊,太后娘娘的凤体,也一直欠安。这海棠枯萎,对应的,就是宫里那位女主子的……寿数啊!”
流言,如同一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向了李霓凰的统治根基。
它将北境的叛乱,归结为女子掌权的“恶果”。
它将这场诡异的自然灾害,解读为上天对李霓凰的警告。
更歹毒的是,它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那个一直被李霓凰保护在深宫之中,作为她权力法力来源的最后保障——当今太后。
慈宁宫。
浓重的药味,几乎已经渗透进了宫殿的每一寸梁柱。
年过四十的太后,形容枯槁地躺在凤榻之上。她的头发,已经半白,曾经雍容华贵的脸上,只剩下两片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浑浊而无神的眼睛。
她的病,已经很久了。
自先帝驾崩之后,她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名贵的药材,勉强吊着一口气。
而就在京中海棠开始枯萎的那一天,她的病情,毫无征兆地,急剧恶化了。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精神也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此刻,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跪在殿外,一个个面如土色,汗流浃背。
为首的院使,正向着端坐在殿内的李霓凰和沈知遥,禀报着病情。
“回……回殿下,王爷。娘娘的脉象……虚浮不定,如……如风中残烛。臣等……臣等用尽了各种温补之法,却……却如泥牛入海,毫无用处。娘娘的身体,仿佛……仿佛成了一个漏斗,所有的生命精气,都在……都在不断地流失……臣等……臣等无能!”
说到最后,老院士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不是在谦虚。
他是真的感到了恐惧。
他行医四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病症。太后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看不见的恶鬼,在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生命。而他们这些凡人,对此,束手无策。
李霓凰静静地听着,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地绞在了一起,泄露了她内心的焦虑。
“也就是说,”她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臣等……罪该万死!”一众御医,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李霓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北境的军报,朝堂的僵局,京城的流言,母亲的病危……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向她当头罩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知遥,突然站了起来。
他没有理会那些跪着的御医,而是径直走到了内殿的窗边。
窗外,正对着一株巨大的垂丝海棠。
那是整个皇宫里,最大,也最老的一棵。据说是太-祖皇帝亲手所植,树龄已逾百年。
而此刻,这棵见证了大胤王朝兴衰的“神树”,也未能幸免。它所有的叶子,都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如同鬼爪般的黑色枝干,在寒风中,萧瑟地伸向天空。
“这棵树,是什么时候开始枯的?”沈知遥淡淡地问道。
一名负责照料太后起居的老宫女,连忙躬身回答:“回王爷,就是三日前。也正是从那天起,娘娘的病,才突然重了的。”
沈知遥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粗糙的、已经毫无生机的树干。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树干的一瞬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光芒。
“陆之道。”他头也未回地喊道。
“臣在。”陆之道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从殿外的阴影中,浮现出来。
“去查。”沈知遥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从第一株枯死的海棠树开始查。查它周围的土壤,水源,接触过它的人。再查城中所有流言的源头。孤要知道,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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