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整座太极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粗暴地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刺激着他们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时间,仿佛在那个刺客倒下的瞬间,便被彻底冻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无法自控地,聚焦在那片小小的、却又无比刺目的血泊之上。
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那张滑落在一旁的青铜面具,那柄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铁剑,以及……那几点溅落在白玉龙阶之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冶的红梅一般的血滴。
这幅由死亡与鲜血构成的、冲击力过强的画面,将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数百名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的文武重臣,此刻,却像是被集体扼住了喉咙的鸡鸭,一个个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只知道,就在刚才,就在他们的眼前,就在这座象征着大周王朝最高权力的神圣殿堂之内,发生了一场血腥的刺杀,和一场……更血腥的反杀。
而完成这惊天动地之举的,不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大内侍卫,也不是传说中武功盖世的禁军统领。
而是他们……刚刚才叩拜过的,那位年仅十六岁,看起来依旧带着几分少女娇憨的……皇太女,李令月。
无数道复杂的、充满了敬畏与恐惧的目光,悄悄地,落在了那个依旧手持滴血长剑,呆立在龙阶之下的纤细身影上。
此刻的李令月,早已不复方才那一声“杀无赦”的凛然与决绝。
当那股支撑着她的、源自皇室尊严的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之后,排山倒海而来的,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虚脱与后怕。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方才那利刃入肉的、沉闷而又清晰的触感。
温热的,粘稠的……
带着生命的温度,却又在瞬间变得冰冷的……
那是……血。
她杀人了。
这个认知,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与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直冲喉咙。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在这文武百官面前,失态倒下。
可她握着剑的手,却再也使不上一丝力气。
“哐当——”
那柄刚刚饮过人血的、象征着储君权力的仪剑,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这声脆响,如同一个信号,终于打破了太极殿内那凝固到令人发疯的死寂。
“陛下!陛下受惊了!快!快护驾!”
掌印太监赵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那尖利的嗓音,因为过度的惊恐而变得有些扭曲。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龙阶之下,一边指挥着那些同样被吓傻了的内侍去“保护”御座之上那位从始至终都稳如泰山的君王,一边用自己那颤抖的袖子,徒劳地,想要去擦拭龙阶之上的那几点血迹。
在他看来,这血,是污秽!是罪恶!
是玷污了皇权神圣与威严的、最肮脏的东西!
必须离开,马上,将它清除得干干净净!
“来人!快打水来!把这里……把这里给咱家洗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赵权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仿佛要将自己心中的恐惧,都一并吼出来。
几名小内侍如梦方醒,慌里慌张地提着水桶与抹布,朝着龙阶跑去。
然而,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片血迹的瞬间。
一道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座大殿。
“住手。”
声音,并不响。
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绝对的威严。
那几名小内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水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洒了一地,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弹分毫。
赵权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他僵硬地,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龙椅之上,武曌缓缓地,站起了身。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比方才那个浴血刺客所带来的杀气,还要恐怖百倍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无形威压,正从她的身上,轰然散发开来!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那九十九级白玉龙阶。
她的脚步很慢,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之上,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径直走到了那几点血迹之前,停下了脚步。
她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那片由她女儿亲手造就的、象征着“终结”与“开始”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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