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利亚号”狼狈逃窜留下的残迹，如同盛宴过后的狼藉，漂浮在蔚蓝的海面上。焦黑的碎木、断裂的缆绳、翻倒的木桶，以及……几具穿着异域服饰、随波浮沉的尸体。
胜利的狂喜稍稍平息后，郑沧海立刻下达了理智的命令：“各舰派出小艇，打捞海面！看看有没有活口，再看看那些漂浮的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作要快，注意警戒！”
水手们放下舢板，小心翼翼地划向那片漂浮物区域。兴奋依旧写在脸上，但多了几分谨慎。谁也不知道那艘逃走的巨舰会不会去而复返，或者这片海域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危险。
很快，有了发现。
“都尉！这里有两个活的！伤得很重！”一条小艇上的水手高喊。他们从一块较大的浮木旁，拖拽起两个奄奄一息的葡萄牙水手。一个腹部被木刺划开巨大的口子，肠子都隐约可见；另一个则断了一条腿，脸色惨白如纸，已然昏迷。
“尽量救治。”郑沧海看了一眼，沉声道。皇后娘娘有过交代，若有可能，俘虏或许能提供宝贵的信息。虽然这两人救活的希望渺茫，但尽人事听天命。
另一条小艇则有了更惊人的发现。几名水手合力，从海里捞起一个异常沉重、用油布和绳索紧紧捆绑的大木箱。箱子一角似乎被炮弹碎片击穿，正在渗水。
“都尉！这箱子沉得很！里面肯定是好东西！”
箱子被费力地吊上“定远号”甲板。撬开被海水泡得发胀的箱盖，里面的东西让围观的船员们发出一阵惊呼！
箱内垫着厚厚的稻草和油纸，但依旧进了不少水。然而，躺在稻草中的，是几件闪烁着冷冽金属幽光的……庞然大物！
那是数门缩小版的火炮！比起“圣玛利亚号”侧舷那些巨大的家伙，这些炮更为轻便，炮身铸有复杂的纹章和看不懂的文字，结构精巧，还配有带轮子的炮架！虽然被海水浸泡，但依旧能感受到其工艺的精良和那种冰冷的杀戮气息。
“这……这是佛朗机人的炮？！”一个老水手声音发颤，既畏惧又好奇。
郑沧海蹲下身，仔细查看，甚至伸出手指抹去炮身上的水渍和海藻，露出下面光滑冰冷的金属。他的眼神无比凝重。作为水师将领，他比普通水手更清楚，如此精良、便于移动的火炮意味着什么！若是陆战，这等利器将是何等可怕！
“还有这个！”另一个水手从箱底捞起几个用油纸密封的小桶，打开一看，里面是黑乎乎的药粉，“是他们的火药！”
“小心收好！这些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郑沧海立刻下令，“所有打捞到的异域物品，尤其是这些火器、火药，单独存放，严加看管！”
打捞工作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又陆续找到一些散落的个人物品、一个密封得很好似乎装着文件的铜筒，以及那本从船长室震落、被油布包裹的厚厚书册。
郑沧海拿起那本书册。书页是坚韧的羊皮纸，上面写满了那种扭曲的蝌蚪文字，但更多的是各种精细的图表：海岸线、岛屿、经纬线、水深标注……这是一本航海日志和海图集！
他的心猛地一跳！这东西的价值，或许比那几门小炮更大！
“升起满帆！离开这片海域，寻找安全岛屿休整！”郑沧海果断下令。此地不宜久留。
三舰再次启航，带着胜利的荣耀和沉甸甸的战利品，以及两名重伤的俘虏。
两日后，船队在一处无人小岛的隐蔽海湾下锚。这里淡水充足，可以修补船只的轻微损伤，也让疲惫的船员们得以休整，更重要的是，可以安心清点和研究他们的战获。
那几门缴获的小型火炮被小心翼翼地抬上岸，工匠和炮手们围着它们，如同观看天外神物。有人试图模仿其结构研究原理，有人则对其精密的铸造工艺赞叹不已。
“瞧这炮膛，光滑得能照出人影！”
“这轮子设计得好，转向推拉肯定省力！”
“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用药量多少……”
而那本航海日志和海图集，则被郑沧海和识字的军官们如获至宝地捧在手中。虽然看不懂文字，但那些精确的海图本身就具有无价的价值！上面标注的航线、岛屿、暗礁、水源地，为他们接下来的航行提供了极其重要的参考，甚至修正了皇后娘娘所给海图的一些模糊之处。
“快！临摹！把所有海图都临摹下来！”郑沧海激动地吩咐通译和文书。
通过对两名俘虏的简单审讯（依靠通译连比划带猜，以及俘虏在极度虚弱下的只言片语），他们得知这种威猛的大炮被佛朗机人称为“红衣大炮”，射程极远，威力巨大，是他们在海上称霸的关键。而那艘逃走的巨舰，名为“圣玛利亚号”，属于一个叫做“葡萄牙”的遥远国度。
所有的信息碎片拼凑起来，让郑沧海和军官们心情愈发沉重，却也更加兴奋。
沉重在于，他们亲眼见识了西方技术的先进，未来的海上冲突必将更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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