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死寂,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嘉德殿内,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种更加不祥的、腐朽的气息,盘踞在每一个角落。
榻上,那只曾经批阅天下奏章、执掌生杀大权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的余温正在迅速被殿内的阴冷吞噬。
汉灵帝刘宏,这位帝国的掌舵者,在最深沉的孤寂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浊气。
侍立在侧的上军校尉蹇硕,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却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微弱而又费力的喘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唯有他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更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触及皇帝鼻息的一刹那,如遭电击般猛然缩回。
没有气息了。
冰冷的现实如同一盆冻彻骨髓的冰水,从蹇硕的头顶浇下。
天,塌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先帝临终前的嘱托、扶立刘协的密谋、对抗何进的计划……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死寂中化为泡影。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深渊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灵魂一口吞没。
他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殿角的白蜡还要惨白。
“快!”蹇硕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人声,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身边的小黄门,“封锁嘉德殿,任何人不得进出!陛下……陛下只是睡熟了!”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他必须争取时间,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殿外,冰冷的夜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恢复了一丝清明。
军权,必须立刻掌握新军的军权!
这是他翻盘的唯一希望。
蹇硕的身影在宫中甬道上狂奔,找到了他最为倚重的副手,奉车都尉杨谦。
“杨都尉!”他将腰间那枚象征着西园新军最高指挥权的虎符摘下,死死塞进杨谦手中,急促地命令道:“陛下危在旦夕,宫中恐有大变!你立刻持此虎符,接管北军五校及西园禁军,封锁宫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尤其是长乐宫方向!快去!”
杨谦接过那沉甸甸的虎符,金属的冰冷触感仿佛带着一丝灼热。
他看着蹇硕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抱拳,声如洪钟:“末将遵命!必不负中常侍所托!”
看着杨谦决然离去的背影,蹇硕稍微松了口气,仿佛在溺水之际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不知道,这根稻草早已被蛀空,只会加速他的沉沦。
杨谦手握虎符,心脏狂跳。
但他奔跑的方向,并非军营,而是径直拐向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所在——大将军何进的府邸。
当他气喘吁吁地跪倒在何进面前,高高举起那枚虎符时,何进府中的灯火瞬间亮如白昼。
“大将军,蹇硕谋逆,意图废长立幼!幸天子驾崩,末将窃得虎符,特来献与将军!洛阳禁军,尽在将军掌握之中!”
何进看着那枚在烛火下闪烁着幽光的虎符,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从心底喷涌而出。
他一把夺过虎符,紧紧攥在掌心,那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但这疼痛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与快意。
他扶起杨谦,脸上堆满了赞许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杨都尉深明大义,国之栋梁!待我扫平阉党,必有重赏!”
话音未落,何进已然转身,甲叶铿锵作响。
他高举虎符,厉声喝道:“传我将令,所有将士,随我入宫,清君侧!”
长乐宫内,何皇后早已得到消息,正坐立不安。
当她看到兄长何进身披重甲,手持虎符,如天神般踏入宫门时,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巨大的惊喜。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进的脚步沉稳而有力,他穿过层层宫阙,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嘉德殿。
殿门前的宦官想要阻拦,却在看到虎符的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何进一脚踹开殿门,大步流星地走到龙床之前。
看着龙床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何进的嘴角疯狂上扬,几乎要控制不住放声狂笑。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猛地收敛神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嚎:“陛下——!臣,来迟了啊!”
他的哭声悲痛欲绝,响彻宫廷,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哀恸与忠诚。
然而,在那低垂的头颅下,一双眼睛里燃烧的却是焚尽天地的权欲之火。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整个大汉天下,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与此同时,刚刚察觉到不对的蹇硕,正亡命般地奔向北宫门。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属于鸾卫的急促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那些本该听命于他的卫士,此刻却成了追魂的厉鬼。
他知道自己被杨谦出卖了,一切都完了。
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出宫去,找到董太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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