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的嘴唇还在抖,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整个人轻得仿佛随时会散成雾气。陆平安没松手,胳膊仍横在她身前,卫衣袖口蹭着她冰凉的锁骨。他盯着解剖台中央的童尸,福尔马林液面浮着层黑油,像被谁滴进了墨汁。
“第七个不能醒?”他低声重复,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合着前面六个能醒是吧?还搞差别待遇?”
张薇没接话,只抬了抬右手。罗盘纹路还在发烫,指针死死钉在那具尸体额心的七星钉上。
陆平安摸了摸耳钉,铜钱背面微微震颤,正和张薇手臂的纹路共振,像两台对准频率的对讲机。他从李半仙的破布袋里翻出盏锈迹斑斑的铜灯,灯座刻着个极小的“陆”字,和他耳钉背面的纹路几乎一般无二。
“老李头藏得挺深啊。”他嘀咕,“连灯都带家族定制款。”
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跳出来,映得他眼底发红。灯芯是干枯的草茎,一点就着。火光先呈青白,几秒后猛地一沉,转成血红色,像被谁往里头兑了半管动脉血。
“回魂灯?回谁的魂?”话音刚落,整个手术室的空气像被抽走一半,耳朵里嗡鸣作响。
七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童尸,齐刷刷坐了起来。
关节发出湿滑的“咯吱”声,像生锈的铰链被强行掰开。尸体眼眶空洞,脖子却一节节转过来,七双黑洞洞的眼眶齐刷刷对准陆平安。
“我靠!”他猛退两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器械柜,手一抖,差点把灯摔了。
地面开始渗油,黑得发亮,粘稠如沥青,顺着瓷砖缝往外爬。他刚画在地上的血符,连半秒都没撑住,就被那黑油舔了一口,瞬间焦化,只剩圈炭黑的印子。
“好家伙,吃符跟吃薯片似的。”他刚要咬破舌尖,张薇突然抬手。
她右臂的罗盘纹路爆发出刺目白光,像高压电弧炸开,整间手术室亮如白昼。黑油触到光晕,滋滋作响地蒸发,空气中飘来股烧焦羽毛的臭味。
七具童尸戛然停住,僵在半坐的姿态,像被按了暂停键。
张薇喘了口气,指尖发颤,低声说:“我……听见他们在哭。”
陆平安愣了下。这可不是她平时那种冷冰冰的陈述,带着点恍惚,像在听某个只有她能接收的广播频道。
“哭?谁在哭?”他问。
她没回答,瞳孔里的金光还没散,视线却落在墙角——那里空空如也,她却看得极专注,仿佛正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对视。
陆平安没再追问。他知道张薇的能力正在升级,而每一次觉醒,都伴随着代价。低头看那盏灯,血红色的火焰依旧稳稳燃烧,像在等着什么。
“既然灯点了,总不能白烧。”他蹲下身,凑近中央那具尸体。
这具和其他六具明显不同:福尔马林最浑浊,液面浮着油膜,七星钉连接的符线颜色更深,近乎紫黑,像是吸饱了脏东西。
他伸手去掰钉子,指尖刚触到铜质钉头,整根钉子突然震了下,符线绷紧,发出细微的嗡鸣。
“还挺护主?”他冷笑,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块泡泡糖,嚼碎了吐在掌心,混着血抹在耳钉上。
秽物破禁,这是瘸叔教的老法子——邪祟再强,也怕不洁之物。
再伸手时,钉子没再反抗。咔的一声,他把七星钉拔了出来,尸体额头留下个黑窟窿,边缘泛着油光。
他托住颅骨底部,轻轻一翻。
内侧刻着三个小字——陆明德。
陆平安的手指猛地一抖,呼吸瞬间停住。
“……瘸叔?”
喉咙像被塞进一把沙子,又干又涩。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高压线炸了。他想起瘸叔第一次见他时,坐在焚化炉边,用铁钩点烟,衬衫敞着,左眼戴片水晶单镜,笑得像个江湖骗子。
“小子,命硬,适合干这行。”
想起瘸叔教他画符,说错一笔就得重来,说“规矩不能破”。
想起瘸叔在他被宋家追杀那晚,拎着铁钩冲进火场,一条腿拖在地上,却比谁都快。
可他从没问过,瘸叔的名字是什么。
耳钉突然发烫,烫得耳廓刺痛,像要烧穿耳骨。颅骨上的“陆明德”三字微微泛光,正和耳钉背面的纹路共鸣,震得他指尖发麻。
他没松手,反倒把颅骨塞进李半仙的布袋,动作干脆利落,像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动摇。
“走。”他一把拽住张薇的手腕,转身就往门口冲。
张薇没动。
她站在原地,右臂罗盘指针死死指向走廊,整个人像被钉住了。
“怎么了?”他回头问。
她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灯……还没灭。”
陆平安回头,回魂灯的血光依旧稳稳燃烧。七具童尸虽没再动,眼眶深处却像有东西在蠕动,像蛆虫在爬。
他刚想说什么,整栋楼的灯唰地灭了。
应急灯没亮,走廊外的红外监控也没亮,整个负三层陷入绝对的黑暗。
只有那盏回魂灯,血红的光像颗搏动的心脏,照亮了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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