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安蹲在冰面上，手肘死死压住那本湿漉漉的《风水奇谈》残卷，卫衣内衬裹得严严实实，像护着刚出生的崽。嘴里嚼着最后一块泡泡糖，把黏糊糊的胶质塞进书角裂缝，勉强固定住残页。齿轮嵌进封面凹槽的瞬间，整本书猛地一震，像突然通了电。
“别这时候掉链子。”他低声嘀咕，耳钉突然发烫，烫得耳垂一缩。
残卷上的字迹动了起来。不是风吹的，也不是水汽反光，是真真切切从纸里往外顶，一个个歪扭的墨字浮起半寸，拼成一张星图。七点连线，六处亮斑清晰可辨，背景竟是他手机里存的李半仙那些老照片——城南道观、江心孤塔、废弃火葬场的烟囱顶……全是瘸叔生前常去的地方。
“这老头，拍个照都藏密码。”陆平安翻出手机对比，手指划过屏幕，冷光映在他发青的指节上。
张薇站在身后，右臂的冰晶纹路微微震颤，像感应到了什么。她没说话，呼出的气却在半空凝成细霜，一缕缕往下坠，像无声的警报。
“还差一个。”陆平安盯着星图中央的空白圆圈，眉头拧成疙瘩，“第六个都认出来了，第七个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把耳钉贴上齿轮，铜钱背面的刻痕刚碰上齿轮纹路，突然嗡鸣一声。一段密文从残卷底部渗出来，墨色发黑，字迹像被水泡过又风干的血痂：
“钉未落处，龙脉逆走。”
陆平安瞳孔一缩。这话他熟——瘸叔墓碑背面刻的青铜密文，破译规则一模一样。他摸出随身小本子，对照着笔画拆解，脑子里飞快过着城市地图。
“龙脉逆走……气眼未闭……”他喃喃，“三十年前城西地陷，塌了半条街，后来宋家出钱封地，盖了座老宅镇着……那地基形状，像个倒扣的罗盘。”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薇。
张薇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罗盘纹路在冰层映照下泛着幽光，轮廓格外清晰。陆平安调出手机卫星图，放大老宅地基平面——那一瞬间，后颈汗毛全竖了起来。
纹路和地基，分毫不差。
“我靠，你这胳膊是导航仪成精了？”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闭了嘴。
张薇没理他，指尖轻轻卷着发梢，目光落在残卷上。那空白圆圈忽然泛起涟漪，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轻轻撞了一下。
“走。”陆平安收起残卷塞进怀里，顺手抄起瘸叔留下的铁钩，“城西老宅，现在就去。”
张薇没动。
“怎么了？”他回头问。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臂，冰晶裂纹深处，一丝黑雾正缓缓游动，像是从工厂带出来的。
陆平安盯着那抹黑，想起齿轮嵌合时钻进她指尖的雾气，心里咯噔一下。“先不管它，”他咬咬牙，“总比让宋明琛把名字刻上墙强。”
两人离开污水处理厂时，天刚蒙蒙亮。街边早餐摊的油条锅滋滋作响，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陆平安却觉得比地下还冷。摸了摸耳钉，是温的，可残卷贴在胸口的位置，隐隐发烫。
城西老宅藏在拆迁区深处，红砖墙剥落大半，铁门锈得像被酸雨泡了十年。陆平安一脚踹在门框下三寸——这是瘸叔教的，老建筑承重点都在这儿。门“哐”地内凹，锁扣崩开。
“老法子就是好使。”他抹了把汗，铁钩一挑，门缝裂开。
里面没积灰，反而干得离谱。地板缝里渗出来的不是潮气，是黑气，一缕缕贴地爬行，像活物的触须。张薇一踏进去，整个人猛地一僵，体温骤降，指尖冰晶“咔”地裂开道细缝。
“不对劲。”陆平安压低声音，铁钩横在身前，“这地方被人动过手脚，不只是封地那么简单。”
他顺着走廊往里走，墙皮剥落处露出暗褐色符纸，全是血符。年头太久，朱砂褪成锈色，咒文模糊不清，但能看出规律——所有符纸都指向地下室入口。
铁门在厨房角落，半埋在地里，门把手上缠着铜线，结成死扣。
“这玩意儿，比我家路由器密码还难解。”陆平安掏出小刀正要动手，张薇忽然抬手。
“别剪。”她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线是活的。”
陆平安一愣，定睛细看——那铜线确实在动，极其缓慢地收缩，像在呼吸。
他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泡泡糖残渣，捏成团按在线结上。黏性一沾，铜线猛地抽搐几下，随即不动了。
“死物就怕黏乎劲儿。”他咧嘴，“尤其还是甜的。”
铁钩一撬，门开了。
台阶向下延伸，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空气里有铁锈混着腐木的味道，像地下埋了把生锈的刀。陆平安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墙壁，全是刻痕——符文层层叠叠，最底下那层，依稀能辨出“镇龙”二字。
下到第三层，地面不再是水泥，而是裸露的岩层。中央插着一根青铜长钉，半截入地，半截外露，钉身刻满镇压符，末端却断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镇龙钉……没落成。”陆平安蹲下，手指刚要触碰，张薇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按在钉身上。
“别——”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张薇瞳孔瞬间收缩，金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两道竖立的黑线，像野兽的眸子。她呼吸停滞，整个人僵住，右手却死死按着钉子不放，冰晶顺着指尖蔓延，迅速爬满整根钉身。
“张薇！”陆平安伸手去拉，却发现她的手像焊死了一样。
就在这时，老宅四壁同时响起声音——不是喇叭，也不是录音，是从砖缝、地板、天花板，每一个角落同时传出来的，低沉沙哑，带着铁钩刮过石板的质感：
“别碰那根钉子！”
陆平安浑身一震。
这声音他太熟了。
是瘸叔。
可瘸叔已经死了快三个月了。
他猛地抬头，张薇的竖瞳正缓缓转回来，金光重新浮现，整个人却像被抽了气，软软往下倒。陆平安一把接住，后背贴住墙壁，心跳快得要撞出胸腔。
钉子还在，冰层覆盖，纹丝未动。
可那声音……绝不是幻听。
他低头看张薇，她睫毛轻颤，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
他把耳朵凑近。
“……她们……都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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