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窄得只能侧身挤,陆平安后背贴着湿冷的岩壁挪步,冷气顺着裤管往上钻,像小蛇似的缠上膝盖。右手攥着从宋明琛投影上烧下来的灰烬,指缝里还沾着焦黑的碎屑;左手指节早捏得发白,掌心里是张薇留下的裙角布条,料子软,却硌得人心慌。掌心的避水珠微微发热,像块刚从怀里掏出来的暖玉,晕开的光圈能照到前十步的路,再远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脚底突然滑了下,他膝盖狠狠撞在石棱上,闷哼一声才撑着岩壁稳住。抬头时,余光扫到左侧岩壁有道刻痕——歪歪扭扭一个“L”形钩子,边缘被水汽泡得发糟,可那弧度他熟。
是瘸叔的标记。
他喉咙滚了滚,没吭声,只把布条塞进贴身的口袋,又摸了摸右耳的铜钱耳钉。这玩意儿打从进洞就没凉过,烫得像块烧红的铁片,像是在催什么,可他这会儿顾不上细想。瘸叔来过,就说明这条路至少能通到安全区。
他加快了脚步。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像有团湿冷的棉花裹着耳朵,又凉又黏。他摸出颗泡泡糖嚼着,甜味在嘴里炸开的瞬间,脑子清明了些。殡仪馆处理腐尸那阵,他最怵的就是这种温吞的阴气——不呛人,却能把人的神智一点点抽干,等反应过来时,脚早陷进迷障里了。
避水珠的光终于照到了头。
一扇青铜巨门立在前面,表面爬满饕餮纹,凹陷的眼眶里积着黑泥,像结了层痂。门楣上挂着个锈铃,链条断了一截,垂下来晃荡着,活像条僵死的蛇。
陆平安停了脚,盯着那铃看了两秒。
他认得这东西。
还没等他往后退,掌心的避水珠突然震了下,光芒猛地往前推了一尺。就在光晕碰到门缝的瞬间,地面“咔”地裂出三十六道口子,齐刷刷刺出桃木剑,剑尖朝天,每把剑上都缠着褪了色的黑符纸。
他猛地往后仰,险险避开最近的一把,后背撞在岩壁上,肩胛骨疼得发麻。
“倒挺警觉。”头顶传来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可惜晚了。”
陆平安抬头。
张昊蹲在门楣上,黑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右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青黑色的血管,像有条蜈蚣爬在脸上。他手里攥着噬魂铃,指尖慢悠悠摩挲着铃舌,却没摇。
可陆平安眼前已经变了。
没有石室,也没有剑阵。
他站在一座血色祭坛前,四根铁链从地底穿出来,狠狠钉进一个人的四肢。张薇被吊在中央,黑裙撕得稀烂,胸口插着片泛着幽光的鳞甲,眼睛空洞地望着他,嘴唇轻轻动着。
“救……我……”
声音飘过来,带着回响,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陆平安呼吸顿了下,下意识去摸耳钉——金属烫得吓人,他指尖猛地缩了回来。
他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幻象晃了晃,却没散。张薇还在那儿,睫毛颤了颤,眼角渗出血丝。
“别往前……”她又说,声音忽远忽近,像被风吹得变了调。
陆平安低头看手掌,避水珠还亮着,桃木剑的影子清清楚楚映在地上。现实没消失,幻象也没破。
是双重叠加。
他深吸一口气,把嚼烂的泡泡糖吐在地上,声音压得低:“上次吃火锅,你被辣得直跳脚都没哭,现在装什么柔弱?”
话音刚落,幻象里的张薇动作顿住了。
她眨了眨眼。
陆平安眼神一凝。
死人不会眨眼。活人才会。
他冷笑一声,抬头看向门楣:“就这?茅山教的幻术,是专挑破绽大的演?”
张昊没说话,只轻轻摇了下铃。
没响声。
可陆平安太阳穴突然跳了下,像有根针扎进去搅了圈。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血祭坛还在,张薇的位置却变了。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像是在求他走。
“走……快走……”
她的声音变急了,带着哭腔,听得人心头发紧。
与此同时,现实里的桃木剑开始动了。三十六把剑慢慢合拢,剑尖朝内,像要围出个囚笼。他往后退一步,最近的剑尖就往前逼一分,逼得他只能往中间站。
“你知道她为什么非帮你不可?”张昊开口,声音从高处压下来,带着恶意,“她被种了‘牵魂引’,你是她唯一的锚点。她越拼命,魂崩得越快。”
陆平安没动,死死盯着幻象里的张薇。
她正抬起手,指向自己心口——那片插着的鳞片突然裂开道缝,黑雾从缝里涌出来。
“看清楚了。”张昊的冷笑裹在风里,“那不是伤,是钥匙孔。宋家要的不是她的命,是要用她的魂,开河伯棺。”
陆平安喉咙发紧,却没让情绪露在脸上。
他反而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像听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所以你们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让她临死前多折腾两下?挺闲啊。”
张昊沉默了一瞬,右手猛地一抖。
噬魂铃终于响了。
就一声,极短,却像重锤砸在耳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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