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安胸口那股凉意还没散,像有人贴了块冰在心口——却不刺骨,反倒稳稳压住了体内乱窜的血气。他没动,也不敢动,方才那声“别动”还卡在耳道里,轻得像风拂过,偏又沉得让他膝盖发虚。
他知道是谁。
但现在没空细想。胸前那半块石头正发着热,不是灼人的烫,是晒透了一天太阳的石板那种温,温底下却藏着股暗劲。
头顶忽然亮了。
那块从宋家老墙抠来的破石头,自己浮了起来,悬在他脑门上方三寸,纹丝不动。裂痕里一道道金光冒出来,像干涸河床底下突然涌了水脉。每闪一下,祭坛地面就震一下,石缝里渗的黑水“滋啦”一声蒸成白烟。
石头慢慢转起来。
一圈,一道符。
两圈,又一道。
符文没落地,直接刻进石头里,又反向烙在祭坛表面——像用火签子烫木头,留下焦黑的印子。陆平安看不见,神识里却看得真切:九宫格,八卦位,中间一个“镇”字篆体正一点点成形。这阵法他认得,是《风水奇谈》最后一页残图上的,当年他还以为是虫蛀的印子,没想到是缺了关键一笔。
现在,全了。
石头转得越来越快,金光连成一片,把整个祭坛照得像白昼。围在边缘的水猴一个个缩着脖子往后蹭,爪子抠着地不敢动。有只胆小的想跑,刚扭头,背上的符文猛地一闪,它整个身子“砰”地炸开,骨头渣子溅了一地。
剩下的全趴下了。
脑袋贴地,尾巴夹紧,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陆平安喉咙动了动,想咽口水,才发现嘴干得发裂。他连眼皮都不敢眨,生怕一松劲阵法就断了。可身体撑不住了,双膝早没了知觉,全靠双手撑地才没倒。指尖掐进石缝,指甲翻了边也不觉得疼。
就在这时,祭坛四角“轰”地一声,四根黑柱冲天而起,直插洞顶。那不是石头也不是烟,倒像从地底挤出来的浓墨,往上爬的时候还在蠕动,活物似的。
黑柱越升越高,到半空突然合拢,在祭坛正上方拼出一张脸。
一张大得吓人的脸。
不是人脸,也不是鬼脸,是十万张人脸叠在一起的巨相。每张脸都在扭曲,嘴巴张到耳根,眼眶里淌着黑血——有的挂着笑,有的在哭,有的烂得只剩骨头,可全都朝着陆平安,齐声吼出一句话:
“尔等蝼蚁,安敢封吾!”
声音不是从空中来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陆平安眼前一黑,鼻孔“啪”地喷出血,耳朵里全是嗡鸣,五脏六腑像被人攥住狠狠拧了一圈。他张嘴想吐,只咳出一口带血的泡沫。
可阵法还在转。
石敢当悬在头顶,金光暴涨,最后一道符“唰”地落下,嵌进阵眼中央。九宫格瞬间闭合,符文逆向流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就在祭坛正中。
地上的水猴全惨叫起来。
它们身体开始抽搐,皮肤下有东西在往外钻。下一秒,一道道灰影从它们嘴里、鼻孔里、眼眶里被硬生生扯出来,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全吸进阵中。那些影子还在挣扎,发出尖嘶,可刚碰到阵心,就“嗤”地化成灰,洒进地缝。
最后一个灵魂被抽走时,那张巨脸猛地一颤。
十万张嘴同时闭上,然后——缩水。
不是慢慢变小,是像漏了气的皮球,“噗”地瘪下去。百丈高的巨相眨眼缩到十丈,再缩到五丈,最后停在三米左右,蜷在阵中,像团不停蠕动的黑雾。
雾里,一双赤红的眼睛亮着。
没灭,也没退,就这么盯着陆平安,一眨不眨。
陆平安喘了口气,终于敢睁眼。他看见黑雾在阵中晃,形状不定,偶尔显出个人形轮廓,脸却始终糊着,只有那双眼睛,红得像烧透的炭。
他知道还没完。
这东西被抽了水猴的魂,伤了元气,可底子还在。而且……他总觉得那红光里藏了别的东西,不像是河伯自己的气性,倒像被人塞进去的引子。
他想抬手加固阵法,手指刚动,肋骨就传来一阵剧痛,像有把锯子在里面来回拉。他咬牙撑着,左手死死按在阵眼边缘,掌心贴着那块刻满符文的石头。
“再撑一会儿……”他低声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就差一点了……”
头顶的石敢当光芒渐弱,裂痕里的金线也开始暗。显然它也到了极限,刚才那波封印耗得太多,现在只能靠残留的灵力维持运转。
陆平安额头全是汗,顺着眉骨往下淌,滴在石头上,发出“滋”的轻响。
阵中的黑雾忽然动了。
它缓缓抬起“手”,指向陆平安,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声音:“你以为……封得住我?”
陆平安没答,只是把掌心压得更紧。
黑雾冷笑一声,那声音像从地底深处传上来的回响:“你毁我分身,破我祭坛,抽我奴仆……很好。可你知道我为何能在黄河底下活千年?”
它顿了顿,赤瞳忽明忽暗。
“因为我本就不该被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