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腥味，从密室通风口灌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瘸叔靠在焚化炉的断墙边，铁钩尖夹着半截烟卷，烟丝都潮了，他却没点火，只是盯着墙上那道新裂的缝出神。
刚才陆平安走得急，玉佩地图刚在墙上投完海眼坐标，勘界旗的航道蓝线还没完全消。少年攥着旗柄，只说了句“等我回来”，转身就冲进了夜色里，连他递过去的手电筒都忘了拿。
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瘸叔抬眼，单片水晶镜映出空气里的波纹，像潭水被石子砸破，一圈圈晃开。他低头瞅了瞅脚边的地砖，缝隙里竟泛出层青铜色的光，从古城深处的古战场方向漫过来，亮得很有节奏，像人沉稳的心跳。
他把铁钩往地上一杵，金属尖戳进砖缝，借力撑起身子。这地方他熟得不能再熟——三十年前，封印阵的每一道刻痕，都是他蹲在地上，用錾子一锤一锤凿出来的。可现在地脉乱了，不只是震动，还有种低沉的声音顺着地底爬上来，是鼓声，不快，却一下下砸在胸口，闷得人喘不上气。
他挪到墙角，用铁钩在地上划了个“镇”字。指尖刚离开，那字就亮了，蓝光闪了闪，笔锋突然转了个弯，直直指向古城中心。
能量源就在那儿，古战场遗址的正下方。
他知道自己不能走。陆平安去了海上平台，这边要是塌了，整个东南的地脉都会偏移，到时候不止海眼，连山里的邪祟都得跑出来。他没掏手机打电话，也没发消息，只是把烟卷从铁钩上取下来，塞进嘴里咬住，转身往密室门外走。
古城早没人住了，街道两旁的房子塌了一半，断梁和瓦砾堆在路中间，得用铁钩拨开才能走。他拄着钩子，一步一步往前挪，脚步声混在远处的鼓声里，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哪个是地底传上来的。越靠近古战场，空气越冷，不是冬天的那种寒，是渗进骨头缝的阴气，压得人头皮发紧，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到了战场边缘，他停住了。
广场中央裂了道口子，长约十几米，像被巨斧劈过，边缘的砖石还在往下掉。青铜色的光从裂缝里渗出来，把四周的残碑断柱照得发白，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晃来晃去，像要活过来似的。
裂缝边上，站着个身影。
不，不止一个。
十几个、几十个……越来越多的人影从光里走出来。都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腰间挂着锈得看不出原样的刀，脸上蒙着层雾，看不清五官，却站得整整齐齐，像列队待命的兵。
瘸叔认得这装束——明代的抗倭军，当年就是在这片海岸线上战死的。按说他们该沉在地底，被封印阵安抚着，安安稳稳睡到老，怎么会醒过来？
又一声鼓响。
地面裂得更宽，更多英灵从光里踏出来。他们没说话，也没拔兵器，只是齐刷刷地转向瘸叔，手中的刀尖慢慢抬起来，直指他的方向。
压力瞬间压过来。不是要动手的架势，可那股气势，像千军万马堵在面前，逼得人想往后退。瘸叔没动，左手慢慢抬起来，覆在左眼的水晶镜片上——这是师父当年留给他的，只说能看破虚妄，他用了几十年，也没发现别的用处。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他开口，声音有点哑，被海风刮得散了些。
话音刚落，镜片突然爆发出赤金色的光。那光不像灯那样漫开，倒像火，“腾”地烧起来，把整片废墟都照亮了。英灵们的动作全停了，连风吹动的衣角都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接着，最前面那个英灵“咚”地单膝跪地，头低了下去。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数百名英灵全都跪了下来，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在操控。
瘸叔愣了。
他从没见过这阵仗。当年师父给镜子的时候，只字没提过英灵会行礼，他自己也没试过让镜片发光——刚才只是急了，下意识按了上去。
他把手从镜片上挪开，光芒慢慢弱下去，可那些英灵依旧跪着，没人抬头，也没人动。
他蹲下身，捡起块碎石，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不大，却在寂静里格外清楚。英灵们还是没反应。
他站起来，挪到最近的英灵面前。那人的铠甲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胸前挂着枚残破的符牌，上面的字已经磨没了。瘸叔伸手想碰，指尖快碰到符牌时又收了回来——他知道这些英灵的残魂碰不得，一旦接触，说不定会引发反噬，到时候更麻烦。
他退了两步，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月亮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颗星星露出来，亮得发颤。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是初七，既不是月圆之夜，也不是地气最旺的日子，封印怎么会松动？英灵又怎么会被唤醒？
除非……有人在动海眼。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这是李半仙早年给的，能感应地脉波动，往常只要地脉乱一点，铜钱就会发烫。可现在，那枚铜钱安安静静躺在兜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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