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挟着湿气，吹拂着深圳火车站熙攘的人群。林晚晚裹紧了大衣，站在出站口，目光紧紧盯着那扇不断吞吐着人流的铁门。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带着一种混合着激动、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节拍。
广播里终于传来了那趟从老家省城开来的列车到站的通知。人流瞬间变得更加汹涌，林晚晚踮起脚尖，努力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着那两张熟悉而又可能带着旅途疲惫的面孔。
“晚晚！晚晚！这儿！”
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激动的声音穿透嘈杂传来。林晚晚循声望去，只见母亲李慧兰正用力挥着手，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憔悴，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旁边，站着父亲林建国，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棉袄，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旅行包，身形似乎比记忆中清瘦了些，背却挺得笔直，眼神复杂地望过来，有欣慰，有感慨，也有一丝初到陌生之地的局促。
“爸！妈！”林晚晚鼻子一酸，立刻拨开人群挤了过去，先接过父亲手里最重的那个包，又紧紧挽住母亲的胳膊，“路上辛苦了吧？冷不冷？”
“不冷不冷，车上有暖气。”李慧兰抓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眼眶就红了，“瘦了，是不是一个人没好好吃饭？”
林建国看着女儿利落的动作和沉稳的神情，眼底那丝局促渐渐被一种踏实感取代，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沉稳，却柔和了许多：“还好，路上顺利。这就是深圳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车站外高楼林立的景象。
“嗯，这就是深圳。走，我们先回家，车就在外面。”林晚晚一手挽着母亲，一手试图再去拿父亲手里的另一个包。
“这个我来，不沉。”林建国避开了她的手，提了提那个看起来也不轻的包，迈开了步子。
坐上出租车，穿过繁华的街道，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摩天大楼、闪烁的霓虹和步履匆匆的行人，李慧兰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叹，林建国则一直沉默着，目光深沉地观察着窗外的一切，那是一种老技术工人对新环境本能的审视和衡量。
车子驶入红梅苑，停在楼下。林晚晚领着父母上楼，打开家门。
“爸，妈，这就是咱们家。”她侧身让开。
温暖的空气夹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客厅窗明几净，暖色的灯光洒下来，露台上的绿植在冬日里依然翠绿。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还冒着热气。
李慧兰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虽然不大却处处透着女儿用心的小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连忙用袖子去擦：“好，好……真好……”
林建国默默走了进去，目光缓缓扫过客厅、厨房，又走到露台看了看，最后停留在女儿那张摆满了书籍和文件的书桌上。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桌面上那本摊开的《宏观经济分析》，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放松了些许。
“爸，妈，先洗手吃饭，坐了这么久车，肯定饿了。”林晚晚压下喉间的哽咽，笑着招呼。
饭菜是林晚晚提前做好的，味道自然比不上李慧兰的手艺，但林建国和李慧兰都吃得很香，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饭菜，而是这份来之不易的团圆和安稳。
饭后，李慧兰抢着去洗碗，林晚晚便带着父亲在家里转了转，介绍了各个房间和设施。
“这房子……不便宜吧？”林建国站在露台上，看着楼下小区的环境，终于问出了口。
“还好，爸，您别操心这个。”林晚晚挽住父亲的胳膊，语气轻松，“您女儿现在能挣钱。您和妈就安心在这里住下。”
林建国转头看着女儿，灯光下，女儿的脸庞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干练和沉稳，眼神明亮而坚定。他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晚特意减少了去工作室的时间，陪着父母熟悉周边环境，带他们去菜市场，去附近的公园。李慧兰很快便和楼下几个带孙子的老太太熟络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林建国话依旧不多，但不再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他会帮着修理家里一些小毛病，也会在天气好的下午，独自下楼，在小区里或者附近的街道上走很久，默默观察着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
一天晚上，林晚晚在书房整理资料，林建国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放在她桌上。
“晚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爸……不能总闲着。你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零工？或者需要力气活的？”他搓了搓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看个大门，搬点东西都行。”
林晚晚看着父亲眼中那份不愿成为累赘的执拗，心中酸软。她放下笔，认真地说：“爸，您别急着找活。先适应适应。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想请您帮我参谋参谋。”
她拿出之前收集的关于华强北电子市场的一些资料和几份简单的元器件样品，摊在桌上。“爸，您是老技术，懂行。您帮我看看，这些东西，质量怎么样？市场行情如何？我工作上有时会接触到这些，心里没底。”
林建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拿起那些电阻、电容，仔细看着上面的标识，又拿起林晚晚记录的一些价格信息，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这个牌子不行，虚标……这个价格高了，水分大……这种接口，现在用的不多了，快淘汰了……”他指着那些东西，一一评点，言语间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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