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柄抵在掌心,我往前走了三步,脚底踩碎了一块玻璃。那张染血的处方笺还在战术背心内袋里,边缘已经发脆,像被火燎过一遍。刚才下楼时,它自己翻动了一下,可楼里没有风,也没有人碰它。
我穿过精神病院东楼的废墟,朝着城市中心的方向走。街道两旁的建筑塌得七零八落,电线垂在半空,没断的还在轻微晃动。远处几块电子屏亮着,滚动显示那句话:“归者已归”。我盯着其中一块看了两秒,屏幕突然黑了一下,再亮起时,字没变。
我没停下。
银行劫案现场在三个街区外。那里曾是地下地铁入口的正上方,七年前一场爆炸掀翻了整条街,混凝土和钢筋扭曲成团,像被巨兽啃过。我父亲实验室的坐标指向地下三层,而那里,正是地铁隧道的起点。
走近时,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是某种规律性的震颤,从地底传来,踩在脚底能感觉到节奏。我放慢脚步,右手摸上枪管。扳机护圈有些发烫,刚才在禁闭室用过一次,还没完全冷却。
然后我看见了他们。
从废墟的裂缝里爬出来,一个接一个。三百具,或许更多。他们的脸和我一样,从七岁的孩童到三十五岁的成年体都有,皮肤龟裂,裂口渗出青铜色的黏液,双眼全白,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低语:
“父归……父归……”
他们没有冲上来,也没有散开。而是以我为中心,缓缓围成一个圆,动作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牵着。我站在圈中,背靠银行外墙,水泥墙面上还留着当年劫案留下的弹孔。
我闭了闭眼,将残破扳指贴在太阳穴上,用力压下去。
死气立刻涌上来,颅内像被冰锥凿开。下一瞬,耳边炸开三百段重叠的记忆碎片——注射器刺入脊椎、黑暗房间里的机械声、记忆数据流强行灌入脑干……每一个画面都来自这些克隆体被激活的瞬间。他们体内被植入了某种黑匣,记录着我的部分经历,但不是全部。
他们是“播种者”,不是复制人那么简单。他们是被种下记忆的容器,等待某个信号唤醒。
我收回扳指,呼吸变得沉重。这群东西靠的是群体共鸣行动,只要其中一个接收到指令,其余都会同步反应。要打破这个阵型,就得切断他们的连接源。
我迅速抽出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在掌心狠狠划了一道。瞬间,鲜血如泉涌般冒出来,顺着指缝簌簌地滴落。我没擦,而是转身,将血抹在地铁铁门的锈蚀把手上。那扇门半埋在瓦砾中,铁皮扭曲,门框变形,但锁孔还在。
血液渗进金属缝隙的刹那,整扇门猛地一震,表面发烫,像是内部有电流通过。门轴发出低频嗡鸣,仿佛沉睡多年的机械正在苏醒。
紧接着,地底传来哭声。
不是从耳朵听来的,是直接撞进脑子里的。成千上万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全是同一个名字:
“陈望川……陈望川……陈望川……”
我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视野瞬间被黑白画面侵占——我看到站台,长长的地铁站台,铺着灰白瓷砖,墙上贴着褪色广告。站台上跪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有的还带着伤,有的身体残缺。他们齐齐抬头,望向隧道深处,嘴里喊着同一个名字。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强迫自己清醒。
这些不是幻觉。他们是死在这里的亡灵,生前都参与过“归者计划”的早期实验。他们被注射了含有我记忆片段的灵能血清,在死亡前七十二小时内,经历了相似的程序:记忆清洗、意识剥离、最后注入“父归”指令。
而现在,他们认错了人。
他们以为我是陈望川。
我靠着铁门稳住身体,右手仍贴在门把上。血还在流,但我不敢松手。一旦断开接触,刚才的画面就会消失,线索也会中断。
就在这时,意识里忽然浮现一个界面——不是视觉上的,是感知层面的。我能“看到”那些亡灵的记忆片段,像一串串编号的数据流,悬浮在脑海中。每一个编号对应一段七十二小时内的经历。
我试着锁定其中一个。
画面跳转:一名穿白大褂的女性研究员,坐在监控室里,屏幕上显示着克隆舱的编号列表。她正在记录实验日志,声音颤抖:“第七批播种者完成记忆植入,模板来源为地下拍卖会竞拍者大脑……赵无涯主持流程,使用活体神经提取技术……”
话没说完,警报响起。画面中断。
我睁开眼,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赵无涯早就开始制造克隆体了,用的是拍卖会上那些死人的脑子。他不是在等我出现,他是在等这一刻——等“归者”接近地铁入口,激活亡灵共鸣,完成最后的唤醒仪式。
而我,正站在仪式的中心。
围在外面的克隆体开始动了。
他们原本缓慢收拢的阵型突然加速,集体向前逼近。皮肤上的青铜液迅速凝固,手指变硬,像金属铸成的利爪。最前面的一个扑上来,爪子划过空气,带起一道尖锐的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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