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秋看着池南衡眼中的坚定，那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为了给她摘静心草，从静心崖摔下来时，浑身是血却仍紧紧攥着灵草的样子，那株草的叶片都被血浸透了，他的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想起他昏迷时，嘴里还断断续续喊着“师伯，别怕”，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
那时她只当是少年意气，是弟子对长辈的依赖，忙着给他疗伤，忙着斥责他鲁莽，没心思细想那眼神里藏着的深意。
可此刻再看他眼中的光，像淬了火的星辰，灼得她心口发紧，才突然明白，有些情绪早已悄悄变了质。
三月前，她听到类似的话时，只会厉声斥责，让他“摆正身份”“断了念想”。可现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迟疑，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她能感受到他金丹巅峰的灵力下，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隔着三尺距离都能听到他强压着紧张的呼吸声，急促得像要冲破胸膛。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护着的少年了。
“你还小。”叶惊秋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静心花，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声音低了些，“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小了。”池南衡立刻反驳，声音带着点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兽，却又努力克制着不让语气太过冲撞，“再过三个月我就十八岁了，按宗门规矩，已是成年修士，能为自己的话负责。我知道你现在掌管刑罚和防务，事情多，压力大，前几日还听说你为了防务营的布防图熬到深夜，可这些都不是我退缩的理由。”
他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软了些，带着恳求：“师伯，我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有我在。”
叶惊秋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穿书而来的挣扎，刚来时对着满桌卷宗手足无措，被老弟子刁难时只能硬扛。
想起幻境里他带着恨意刺向自己的剑，那冰冷的眼神曾让她午夜惊醒。
可转头又想起现实中，他一次次挡在她身前，在黑风谷替她挡过魔修的偷袭，在主峰替她驳斥过流言，甚至在她闭关时，还偷偷去防务营帮周卓整理过巡逻记录。
那些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像被风吹动的湖面，最后化作一声轻叹，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没有像过去那样斥责他“不知尊卑”，也没有冷言拒绝说“绝无可能”，只是低声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魔修蠢蠢欲动，上个月西边的了望塔还传回消息，说发现了可疑的灵力波动。宗门事务繁杂，你刚晋金丹巅峰，正是稳固境界的关键时候，莫要分心。”
池南衡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急忙道：“我不会分心的！修炼和惦记你，不冲突！”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红了脸，却依旧梗着脖子，“我会更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晋元婴，到时候就能帮你分担防务营的事了。你不是说了望塔人手不够吗？我可以去守塔，整夜不睡都没关系！”
叶惊秋看着他急急忙忙表决心的样子，像只急于展示自己的小狼崽，忍不住想起莫子祁刚拜师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总想着快点变强，快点能帮上忙。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的木纹，声音依旧平淡：“防务营的事，不用你操心。”
“可我想操心啊。”池南衡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却又异常执拗，“师伯，我知道你觉得我年纪小，觉得我不懂事，可我是真心的。”
“池南衡。”叶惊秋打断他，抬眸看他，眼神里没了刚才的疏离，多了几分复杂，“你可知，你口中的‘真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门：“我是御澜宗的银月长老，掌管刑罚与防务，一言一行都代表宗门。你是玄空师兄的亲传弟子，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后辈。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辈分，还有整个宗门的规矩和目光。”
“规矩是人定的，目光我不在乎。”池南衡跟着走到窗边，与她并肩而立，却刻意保持着半步距离，“我只在乎你。”
叶惊秋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山门外的云海。
晨光穿过云层，在她侧脸投下淡淡的光晕，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池南衡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像在等一场迟迟未下的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师父知道了，怕是要气晕过去。”
池南衡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这话里的松动，心脏“砰砰”直跳，差点蹦出嗓子眼：“师父他、他其实知道一点的。上次我去给他送药，他还说‘喜欢就去追，别像个闷葫芦’，虽然没明说，但我觉得他是默许的！”
叶惊秋挑眉：“你确定他说的是我？”
“肯定是！”池南衡拍着胸脯保证，“他还说，你看着冷，其实心软，让我多跑跑银月峰，多、多献殷勤。”说到最后三个字，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还是坚持说完，“所以我才炼了这柄短剑，想着你或许能用得上。”
叶惊秋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木盒，短剑安静地躺在里面，剑鞘的云纹在阳光下流转。她想起玄空师兄那副“什么都瞒不过我”的样子，多半是早就看出了这小子的心思，还在背后偷偷支招。她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
“短剑我收下了。”她拿起木盒，合上盖子，“但别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池南衡虽然没得到明确答复，但见她收下了短剑，语气也软了许多，知道这已是极大的进步，忙点头：“不提，我不说了。只要你别赶我走，让我能偶尔来请教功法，偶尔给你送点东西，就好。”
叶惊秋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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