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市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凝重地说:“正帆,调查事故原因,当然要客观全面,要一追到底。但是,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把握调查的重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住局势,妥善善后。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牵扯面可能很广,调查起来要格外慎重,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能捕风捉影,更不能影响当前全省全市的工作大局。”
周市长的回答滴水不漏,既强调了要调查,又提示了要“慎重”。周正帆明白,这是领导的艺术,也是对他的提醒。周市长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他不会明确表态。
结束通话,周正帆感到肩上的压力更重了。他正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于晓伟去而复返,这次脸上带着一丝急切。
“秘书长,刚接到消息,省委办公厅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吴天雄副厅长将作为省生态环境厅的代表,加入国务院调查组,抵达我市,协助并指导事故中的环境风险评估和相关调查工作!”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沉。
吴天雄,要以省厅领导和调查组成员的双重身份,亲自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是上级为了更“专业”地处理环境方面的调查,还是有人想要亲自到场,以便更好地“掌控”某些调查的走向?**
周正帆感到,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而他,正站在网的中心。
#### **第三节**
吴天雄副厅长即将到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湖面,在指挥部极小范围内知情者心中激起了巨大波澜。
周正帆立刻召集了信息发布与协调组的核心成员,开了一个短会。会议上,他只是通报了省生态环境厅领导将加入调查组的消息,要求各组在环境数据提供和问询配合上要做好准备,并未透露任何关于历史审批疑点的问题。但他注意到,当提到吴天雄名字时,刘永春副市长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散会后,周正帆把自己关在临时办公室里,需要冷静地重新评估局势。吴天雄的到来,无疑使得调查的复杂性和敏感性呈几何级数上升。他手中关于“未批先建”和环评评审弱化风险的线索,都还只是基于碎片信息拼凑出的推测,缺乏一锤定音的实证。此刻若贸然抛出,不仅难以撼动一位省厅副厅长,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说他为了推卸此次爆炸事故的应急责任,胡乱攀咬,扰乱调查方向。
他想起中关于“规范请示报告事项”的要求,必须按规矩、按程序、按层级报告信息。在获得确凿证据前,他不能越过周市长直接向调查组反映对吴天雄的怀疑。但另一方面,也强调了“严肃信息报告”,遵守重大敏感事件信息报告纪律。如果吴天雄真的涉及问题,且可能影响本次事故的公正调查,他知情不报,也是失职。
这种两难境地,正是官场常态,考验着每一位官员的政治智慧和勇气。
反复权衡后,周正帆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拿起笔,亲自起草了一份给事故调查组的《关于金光化工新区历史环保审批程序初步查阅情况的备注报告》。在报告中,他客观、冷静地陈述了在查阅资料过程中发现的“一期项目环评批复时间晚于建设许可时间”这一程序异常,并附上了相关文件复印件作为佐证。但对于吴天雄个人,报告中只字未提,也并未做任何主观推断,仅仅是将这个客观存在的“程序疑点”作为背景资料,正式提交给调查组备案。
这是一种极其谨慎而规范的作法。既履行了报告职责,将问题“摆上了台面”,留下了官方记录,避免了日后被追究“瞒报”的责任;又没有直接指向任何个人,保留了回旋余地,将调查和判断的权力上交。
报告由于晓伟亲自送往调查组驻地,按程序签收。做完这一切,周正帆长长吁了一口气。他知道,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就是等待,看调查组是否会重视并深入挖掘这个线索。
处理完这项棘手工作,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于晓伟之前整理的,环保局发来的近十年监察数据上。他叫来于晓伟,两人一起在电脑上筛查关键信息。
海量的数据让人头晕眼花,多是些常规检查记录。忽然,于晓伟指着一条三年前的记录说:“秘书长,你看这个。”
记录显示,三年前,市环保局监察支队曾对金光化工新区进行过一次突击检查,发现其危废临时贮存库(正是旧固废库)存在“**超容量贮存、不同类别危废混放、防渗漏措施部分失效**”等问题,当时下达了责令限期整改通知书,并处以罚款。
“罚款金额是多少?”周正帆问。
于晓伟查了一下:“五万元。”
“五万……”周正帆眉头紧锁。对于一家大型化工企业而言,五万元的罚款,威慑力恐怕有限。
“后续的整改复查记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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