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是给金光化工那边受灾群众安置的?”周正帆试探着问。
“是啊。”老人打开了话匣子,“我们都是那边搬过来的。唉,造孽啊,那场爆炸…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政府给赔了钱,分了房,按理说该知足。可这心里头,总是空落落的。老街坊都打散了,儿孙们过来看一趟也不方便。”
“生活上还有什么难处吗?”周正帆关切地问。
“难处嘛,总归是有的。”老人絮叨着,“像我们这种年纪大的,有点慢性病,去个大医院得倒腾半天。小区里倒是说有个卫生站,可药不全,医生水平也一般。还有娃儿上学,最近的学校也要坐校车,早上得起大早…”
正说着,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菜篮子走过来,看到老人,打招呼道:“张伯,又在这儿发呆呢?你家小孙子那补助申请下来没?”
“还没呢,说是材料还在审。”老人摇摇头,“跑了好几趟了,这证明那证明的,麻烦得很。”
妇女放下菜篮子,愤愤不平地说:“就是故意卡着我们!当初说得好好,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政府,真去找了,门槛高得很!我听说啊,是市里没钱了,不想认这笔账了!”
周正帆心中一震,插话问道:“大姐,怎么会这么觉得?政府不是承诺了吗?”
妇女看了他一眼:“承诺?当官的说话,有几个算数的?你没看新闻吗?前几天还有领导在省里吹牛,说什么经验教训,转头回来就想赖账!要我说,他们就是做做样子,骗骗上面和老百姓!”
老人拉了拉妇女:“哎,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妇女声音提高了一些,“他们坐在办公室里,知道我们老百姓日子怎么过的吗?我男人在那场爆炸里伤了肺,干不了重活,家里就靠我这点工资和那点补偿款。孩子上学要钱,老人看病要钱…那点补助再下不来,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周正帆看着妇女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听着她那带着怨气却无比真实的话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这位妇女口中的“领导”,很可能指的就是在省里发言的他。他分享经验教训的本意,是促进反思和改进,但在部分民众解读下,却成了“吹牛”和“作秀”。政策执行中的一点迟滞,在信息不对称和过往不信任的发酵下,就被解读为“想赖账”。
“人民的尺度”,有时就是这么直接,这么严苛。它不看你说了什么,甚至不完全看你做了什么,而是看最终的结果,是否真正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抚慰了他们的心灵。
**他没有暴露身份,只是默默地听着,记着。** 他又在小区附近转了转,和几个带孩子的家长、开小店的店主聊了聊,听到了更多具体而微的诉求和抱怨:公交班次太少、社区医疗服务跟不上、附近缺少就业机会、部分补偿款发放流程繁琐……
这些声音,有些刺耳,有些琐碎,但汇聚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远比工作报告更为鲜活、也更为复杂的图景。
离开安置小区时,夕阳已将天边染红。周正帆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但也更加清晰。他意识到,之前的工作,或许过于聚焦在“大事”和“原则”上,对于政策落地后这些“最后一公里”的细节,关注得还远远不够。
**他没有停留,紧接着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位于金光化工原址下风向的中产小区,枫林景秀。** 这里居住着大量城市中坚力量,他们拥有更高的知识水平和更强的权利意识,他们的看法,同样至关重要。
与安置小区的直观抱怨不同,枫林景秀的居民们,表现出的是另一种形态的焦虑和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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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华灯初上,枫林景秀小区内灯火通明。** 与安置小区的冷清相比,这里充满了生活气息。孩子们在中心花园里嬉戏,老人们在步道上散步,年轻夫妇推着婴儿车轻声交谈。从表面看,这是一片祥和安宁的中产社区。
周正帆像一个晚饭后散步的普通居民,融入了其中。他走到小区公告栏前,驻足观看。上面除了物业通知、社区活动安排外,还贴着一张显眼的“业主议事会”公告,议题正是“关于推动小区环境深度监测及健康权益维护的倡议”。
“看来这里的居民,行动力很强。”周正帆心想。
他信步走到中心花园的长椅旁坐下,旁边是一位戴着眼镜、正在看报纸的老先生。
“老先生,看报呢?”周正帆友善地打招呼。
老先生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一下周正帆,微微点头:“嗯,看看新闻。饭后消食。”
“这小区环境真不错,管理得也好。”周正帆环顾四周,由衷赞道。
“表面是不错。”老先生合上报纸,语气带着知识分子的审慎,“但有些看不见的东西,让人心里不踏实啊。”
“哦?您指的是?”周正帆顺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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