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什么?金光化工呗。”老先生指了指北面,“虽然隔了几公里,但当年那场爆炸,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残留影响?政府倒是来检测过了,说是达标。可这达标,是最低标准,还是最优标准?对我们这种有孩子、有老人的家庭来说,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
周正帆点点头:“理解。毕竟健康是第一位的。我看公告栏上说,业主议事会在推动深度监测?”
“是啊。”老先生叹了口气,“光靠政府那一次检测,不足以让人完全放心。我们一些业主商量,想自己凑钱,请更权威的国外机构,或者至少是京城的顶尖实验室,再来做一次更全面、更长期的监测。但这涉及到采样许可、数据比对,很麻烦。跟社区、街道反映过,他们做不了主,往上推。”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穿着运动服慢跑过来的年轻男子在长椅旁停下,擦了擦汗,接口道:“刘教授,又在忧国忧民呢?”他显然和老先生很熟络。
被称作刘教授的老先生无奈地笑了笑:“小陈,你就别取笑我了。事关大家健康,怎么能不关心?”
年轻男子小陈看向周正帆,热情地解释道:“刘教授是我们江东大学的化学系退休教授,对环境污染问题特别关注。要我说啊,咱们自己检测是一方面,关键还得督促政府把那块污染源彻底治好了!一天不治理,就一天是悬在头上的剑。”
周正帆问道:“我听说市里已经在规划治理了,好像还在谈引入社会资本?”
“消息挺灵通嘛。”小陈有些惊讶地看了周正帆一眼,“是有这个说法。但我们担心啊,这社会资本进来,是以治理为主,还是以开发盈利为主?别到时候治理草草了事,光想着盖楼卖钱,那才是遗祸无穷!我们业主群里都在讨论,要是政府引入企业治理,我们必须要有知情权和监督权,治理方案、验收标准,必须向我们公开!”
刘教授补充道:“不仅仅是治理。我们更关心的是长期的健康追踪。现在科学界也承认,有些环境污染的健康影响有潜伏期。政府应该建立一个长效机制,对我们这些可能受影响区域的居民,进行定期的、免费的健康体检和档案管理,不能等问题爆发了再来补救。”
他们的言论理性、条理清晰,提出的要求具体而专业,充满了现代公民的权利意识和参与意识。这与安置小区居民那种基于生存需求的直接抱怨,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同样是对政府治理能力的考验和鞭策。
周正帆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他发现,这些中产居民并非一味指责,他们愿意自己去行动,但也期望政府能搭建平台、畅通渠道,实现更有效的官民协作。
“其实,周市长前段时间提出的那个‘超常透明’和‘邀请群众监督’的思路,我们是认可的。”小陈忽然说道,“方向是对的。就怕执行起来走样,或者虎头蛇尾。而且,我们感觉市里面好像也不是铁板一块,有领导支持,肯定也有领导反对。别搞到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刘教授也感慨道:“是啊,政策的连续性很重要。不能换一任领导,就换一套做法。尤其是这种关乎长远和民生的大事,更需要超越任期考量的政治定力。”
这些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周正帆心上。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能敏锐地察觉到政府内部的分歧和压力。自己与周启年的争论,虽然发生在会议室里,但其影响,似乎已经透过各种渠道,扩散到了民间,影响了民众的信心。
**在枫林景秀,周正帆听到了更多基于数据和逻辑的分析,更多建设性的意见,但也感受到了更深的忧虑和更高的期待。** 这里的居民,要的不仅仅是当下的补偿和安抚,更是长久的安全保障和制度化的权益维护。
离开枫林景秀时,夜已渐深。秋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周正帆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这种疲惫源于大量未经过滤的信息冲击,也源于对自身工作更深刻的反思。
**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江边的步行道上。** 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多少次压力巨大时,他都会来这里走一走,看着流淌的江水,让自己的思绪慢慢沉淀。
江风拂面,带来湿润的水汽。两岸的霓虹倒映在江水中,流光溢彩,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轮廓。但周正帆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隐藏着无数像安置小区张伯、枫林景秀刘教授和小陈那样的普通人和他们的悲欢离合、焦虑期盼。
“政策好不好,老百姓的脸色是唯一的尺度。” 这句话,他曾在很多场合引用过,但直到今天,当他真正摘下“副市长”的光环,以普通人的身份去倾听、去感受时,才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千钧的重量。
这尺度,量出的不仅是政策的成效,更是执政者的良心。
**走着走着,他看到一个路边的小夜市,烟火气十足。** 各种小吃摊飘散着诱人的香味,下夜班的人们围坐在一起,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大声谈笑。这是一幅充满生命力的市井画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