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条直通京都天启城的官道,往来商队络绎不绝,马蹄声、滚轮声此起彼伏,几乎每隔半里便有一处茶摊铺开。不同于乡野小径,此处茶摊竞争极烈,为揽住过往商客歇脚驻留,每家都藏着一道拿手小吃当招牌——滋味各异、花样百出,有些巧思甚至引得城里的品鲜客特意出城,只为这一口官道上的烟火滋味。
苗记茶摊在官道上的位置不算优越,却食客盈门,全凭一锅百年老卤汤。黑釉砂锅沉于土灶,咕嘟冒泡的卤香混着骨鲜漫过官道,勾得商客纷纷驻足。卤驴肉、猪耳、藕片与老豆腐,按火候浸煮得红亮油润,卤香穿骨,咸鲜回甘。商客就着热面烧饼下肚,一身风尘尽消,即便多绕两步也甘愿,口口相传间,便成了官道上的第一招牌。
杨强是名老镖师,此番任务是护送一对年轻夫妻赶往京都天启城。这对夫妻性情温和、极好说话,出发前他本以为是趟轻松愉快的旅程,谁知竟是桩亏本买卖——无他,实在是这对夫妻太过恩爱。妻子嘴馋得紧,总不时往马车里囤吃食,丈夫更是宠得没边,从不曾拒绝掏钱。马车里时不时飘来食物香气,诱得杨强也总犯馋,又不好意思跟主顾讨要,只好自掏腰包去买。一路走来,这趟跑镖的工钱竟全用来解馋了,唉!
远远望见那面大大的“苗记”幌子,还有霸道的卤肉荤香勾人馋虫,杨强心中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便听得车厢里传来娇软的一声:“夫君,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呀!”
下一句定然是“买一点我尝尝可好”,接着便是掀开车帘的丈夫吩咐停在店门前......
马车稳稳停在苗记茶摊前,杨强拼命憋气,可那卤肉香如影随形,不断勾着他的馋虫。放眼望去,店里食客桌上一碟碟切好的卤肉油光锃亮,实在诱人。明明离天启城只剩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此刻虽已至午时、腹中空空,可只需再熬一小会儿,便能赶到天启城的镖师分局,吃上免费的午餐,根本不必在这里买吃食,平白浪费银钱。况且跑这一趟镖,他不过能落袋五两银子,这一路单在吃食上就花掉了四两多,这回一定要忍住,必须忍住!
“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在甚是吵闹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甚至震耳欲聋。
张守礼刚接过老板递来的油纸包,一回头便看见掀开门帘走进来的镖师杨强,顿时笑了:“杨哥,你也来买?我方才见老板从锅里捞起卤猪耳,闻着实在香,还冒着热气呢,错过当真可惜。”
于是,本来只想买点素菜解解馋的杨强,一时没忍住买了只刚出炉的卤猪耳;听老板不停推荐卤驴肉,又切了些尝尝;想着肉都买了,也不差那点素菜,索性又添了不少素卤。
跑这一趟镖,当真是亏到姥姥家了!杨强苦着脸继续赶马,手却不自觉伸进油纸包,捏起一根猪耳丝塞进嘴里。
嗯!真香!
摊开的油纸包上,荤素卤味种类繁多,浓郁的卤香扑鼻而来。沈念月迫不及待夹起一块卤肉咬了一口,可还没来得及咀嚼,便忍不住干呕起来;不甘心再试一次,这回竟连嘴都没进,便匆匆放下筷子捂嘴干呕。
这一路她总犯馋,买了不少吃食,实则吃下去的寥寥无几,能吃下两口已是万幸,剩下的全进了张守礼的肚子。风餐露宿赶路一月有余,愣是把本就清瘦的他养肥了一圈,好在长了点肉后,看着反倒更康健些。
“荤卤太油腻,是我思虑不周。月月,你试试素卤,清淡些,看能不能吃点。”张守礼轻抚妻子后背,隔着厚厚衣袍都能感觉到她瘦了许多,心疼又懊悔——早该听奶奶的话,让月月留在金陵宅院安心养胎,有厨师日日炖安胎汤、调清淡吃食,哪会像现在这样风餐露宿,闻着荤味就反胃,一月下来瘦得见了骨?若不是自己太过自私,舍不得与她分隔片刻,怎会让她跟着遭这份罪。
“无妨,让我缓一会儿就好。”沈念月接过水囊,喝了口温热的水缓解口中酸意,靠在车壁上歇了片刻。鼻尖嗅着那勾人的卤香味,她又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卤藕小心翼翼尝了一口,这回总算顺利咽了下去。可惜除了藕片,别的什么都吃不下,见丈夫又开始懊恼没多买些藕片,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怀孕本就难免遭些罪,何况咱们都快到天启城了,待安定下来,就不会这般折腾了。”她抬手覆上丈夫的眉眼,眼底漫开一层温柔软意,“夫君这般急匆匆赶赴京城,本就是为我着想,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会怨你?”
“月月,你真好......”
赶车的杨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卤肉肥瘦恰到好处,滋味绝佳,可伴着车厢里飘来的情话一同入口,竟莫名腻人得很。他低头看了看油纸包里的吃食,暗叹一声——自己倒是吃得爽快,家中妻儿子女还等着他挣钱养家呢。但愿到了天启城,能正好接到回金陵的镖活,下次定要管住嘴,绝不能再这般浪费银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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