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乘舆离开孙府，车驾轱辘碾过青石板路，车厢内的寂静压过了窗外的喧嚣。先前因得火器图纸与良匠而生的兴奋，此刻已被朝堂的隐忧取代，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上的锦垫，脑中反复回响着孙承宗“修心养性”的劝谏——可大明的困境，哪容得他徐徐图之？
他闭眼沉思，那些史书上明君破局的典故在脑中翻涌，从汉高祖的“休养生息”到唐太宗的“纳谏革新”，却始终抓不住契合当下的关键。直到“养心殿”三个字闪过脑海，他猛地睁眼，眼中精光乍现——当年雍正帝初登大宝，无军权无财权，却借养心殿外设军机处之策，将军政大权收归己有，避开了八爷党的牵制！这不正是如今自己需要的破局之法？
“承恩！”崇祯掀开车帘，对随行的王承恩吩咐道，“速传朕旨意：召内阁全体大臣、各殿大学士，再加孙太保，即刻赴乾清宫参加庭议！”王承恩不敢耽搁，立刻差小太监快马传旨，车驾也加快速度往皇宫赶去。
乾清宫外，暮色已浓，宫灯次第亮起。几位内阁大臣聚在宫门前窃窃私语，工部尚书崔平意揉着发酸的腰，语气带着不耐：“陛下晨起未临朝，这会儿天都黑了突然召庭议，不知又有何事折腾？”兵部侍郎于从禧也附和道：“可不是嘛，这加班议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旁边一位老臣忧心忡忡：“看孙太保也被召来了，莫不是后金又要寇边？”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若真是如此，那些武将又要伸手要军饷，朝廷哪还有银子……”
议论声中，王承恩手持拂尘走出宫门，高声唱喏：“陛下有旨，诸臣觐见！”众臣立刻收声，整了整朝服，依次步入乾清宫。行过跪拜大礼后，分两侧站定，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御座上的崇祯，等着听圣意。
崇祯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没有半句寒暄，开门见山道：“辽东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朕今日召诸位来，是想请各位臣工募捐些银两，为辽东将士补发饷银。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乾清宫内瞬间陷入死寂。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先开口。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崔平意才上前一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等一年俸禄不过百十来石，上有高堂需赡养，下有幼子待抚育，实在无余钱可捐，还望陛下恕罪。”
崇祯没有动怒，只是声音抬高了几分：“崔尚书说家中拮据，那其他人呢？莫非都和崔尚书一样，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
这话一出，兵部侍郎于从禧连忙跪倒：“陛下，臣等绝非不遵圣意，实在是家境贫寒，无力募捐啊！”他心中暗急——今日正是他扶持的商铺分红之日，可不能因募捐之事误了时辰。
崇祯看着他们惺惺作态的模样，心中冷笑，身体向后一靠，语气放缓：“既然诸位手头拘谨，朕也不愿为难大家。那便换个法子——朕有意重收商税，以充国库，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陛下不可！”这话如同捅了马蜂窝，群臣立刻炸开了锅。待议论声稍歇，户部尚书郭陶志出列，语气急切：“重收商税，乃是与民争利，有伤国体！况且昔日魏党便是借商税中饱私囊，陛下此举，恐遭天下人非议！税收乃国之命脉，民心乃国之根本，万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郭陶志话音刚落，数十位大臣齐刷刷跪倒在地，齐声劝谏，声势浩大。
崇祯心中冷哼——什么与民争利，分明是触了你们东林党人的利益！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缓缓说道：“骆养性，带上来吧，让列位臣工看看，咱们‘清廉’的工部尚书，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殿门外，骆养性押着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走了进来。这汉子身着绸缎，满面油光，一进殿便“噗通”跪倒，浑身发抖：“草民孙宜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宜宾，”崇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说说你的酒楼是谁的？每月流水多少？给你东家分多少？”
孙宜宾吓得声音发颤：“回……回陛下，酒楼是崔……崔尚书的！每月流水少则八百两，多则一千五百两，草民只是帮崔大人跑腿，每月只拿五两银子……”
“轰！”这话如惊雷般在殿内炸开。崔平意脸色瞬间惨白，“噗通”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崇祯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清楚，此刻还不是彻底清算的时候，杀鸡儆猴才是首要目的。他摆了摆手：“骆养性，抄没崔平意家产，查封酒楼，将相关人等押入北镇抚司，严加审讯！”
“臣遵旨！”骆养性押着孙宜宾与瘫软的崔平意，转身退出大殿。阶下其余大臣见状，无不两股战战，再无人敢多言。
崇祯缓和了语气，对众人道：“朕今日召诸位来开庭议，便是想让君臣如家人一般，坦诚议事。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共渡难关。朕并非不准你们谋生计——单靠俸禄养家，确实不易。可你们也要体谅朕的难处，内帑已空，边关将士的过冬棉衣还没着落，‘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还用朕多说吗？”
“臣等不敢。”大臣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多了几分敬畏。
崇祯趁热打铁，抛出早已筹谋好的计划：“鉴于辽东战事紧迫，朕欲从各部与内阁中，选拔精干之人，成立‘军机处’。此机构无专官、无衙署、无品阶，只在养心殿外设一间值班房。暂设三名军机大臣，协同朕处理辽东军政要务；其余为军机行走，辅助军机大臣办事。日后所有战时军务，一律交由军机处统筹，直达朕处。”
这番话让殿内大臣彻底懵了——无官无署无品阶，却掌军政要务？这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崇祯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立刻点名：“李标、温体仁，你们从内阁中选一位军机大臣、一位军机行走；户部也推选一位军机大臣。此事关乎辽东战局，明日一早，将人选报给朕！”
话音落下，乾清宫内一片寂静。大臣们虽仍未完全明白军机处的深意，却也不敢反驳——方才崔平意的下场就在眼前，谁也不愿触怒这位看似温和、实则手腕强硬的帝王。崇祯看着他们凝重的神色，心中清楚，军机处的设立，只是他整顿朝堂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难关要过，但至少此刻，他已在这盘死局中，落下了破局的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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