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年间的铜钟在太和殿外撞响,余音绕着汉白玉栏杆盘旋三匝,才渐渐散入暮春的晨雾里。朱由检穿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踩着丹陛上的青苔缓步走上御座,腰间的玉带硌得肋骨发紧——昨夜他对着温体仁送来的弹劾奏疏核到三更,每一条罪证都用朱笔圈出,连陈洪谧克扣精铁时的收条、吕大器拖延勘合的手谕,都让曹化淳抄了副本,此刻正堆在御案左侧,像一座等着引燃的火药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的跪拜声震得地砖发颤,朱由检的目光扫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东林党列首的钱谦益——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袖口绣着暗纹兰草,手里的象牙朝笏捏得端正,可眼底藏着的警惕,逃不过朱由检的眼睛。再往下,瞿式耜、吕大器等人站得笔直,像是早有准备,等着应对今日朝堂上的风波。
“众卿平身。”朱由检的声音透过殿内的铜炉烟霭,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今日早朝,先议温体仁所奏之事。温卿,你递上来的弹劾疏,朕已看过,你且当着百官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温体仁从队列中走出,青缎朝服的下摆扫过地砖,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捧着弹劾疏的手稳得很,走到殿中站定,先对着朱由检躬身行礼,随即转过身,目光直直射向东林党众人,声音清亮如钟:“臣温体仁,谨奏陛下,奏劾都察院左都御史瞿式耜诬陷忠良、兵部左侍郎吕大器玩忽职守、苏州知府陈洪谧克扣军需三事,桩桩件件,皆有实证!”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起了骚动。瞿式耜脸色骤变,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开口,就被温体仁抬手拦住:“瞿大人莫急,容臣把话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后举过头顶,“此乃苏州知府陈洪谧克扣精铁的收条副本——陛下命苏州调五千斤精铁入京,供火器局造掣电铳,陈洪谧却以‘核验纯度’为由,扣下两千斤,其中一千斤送与江南织造局,另一千斤卖与私商,得银三千两,入了自己腰包。这收条上,有陈洪谧的亲笔签名,还有织造局的回执,臣已请工部匠人核验,字迹无误!”
曹化淳适时上前,接过收条副本,呈到御案上。朱由检拿起副本,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的朱印清晰,签名的笔锋与陈洪谧往日递来的奏折字迹分毫不差。他把副本扔到御案边缘,声音冷了几分:“钱谦益,陈洪谧是你的门生,这事你可知晓?”
钱谦益心里一紧,连忙出列躬身:“陛下,臣虽与陈洪谧有师生之谊,却从未干预他的政务。此事臣也是今日才知晓,定是陈洪谧胆大妄为,与臣无关!”
“与你无关?”温体仁冷笑一声,又取出另一卷纸,“那这份你写给陈洪谧的书信,又作何解释?信中你说‘火器之事,乃奇技淫巧,不必急办’,还让他‘多留意江南舆情,莫让匠人扰了地方’——陈洪谧正是得了你的这句话,才敢拖延精铁调拨!这书信的笔迹,百官之中,谁不认得是钱大人的?”
钱谦益的脸瞬间白了,手指捏着朝笏,指节泛出青白色:“陛下,此乃伪造!是温体仁栽赃陷害!”
“是不是伪造,一验便知。”温体仁转向朱由检,“臣恳请陛下传翰林院掌院学士,比对钱谦益往日的奏折笔迹,若有半分不符,臣甘受诬陷大臣之罪!”
朱由检点头:“准奏。曹化淳,速传翰林院掌院学士来。”
趁着传人的间隙,温体仁又转向吕大器,语气更厉:“吕大人,陛下命火器局造五十具掣电铳送往前线,孙承宗督师催了三次,你却以‘火器未经核验’为由,迟迟不批勘合。臣查得,你所谓的‘核验’,不过是把火器放在兵部库房里,连看都没看一眼!这是兵部主事李可灼的证词,他亲眼见你把勘合压在案头,说‘等东林诸公商议后再批’——吕大人,你敢说这证词是假的?”
吕大器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哆嗦着:“臣……臣是觉得火器需谨慎核验,并非有意拖延……”
“谨慎核验?”温体仁步步紧逼,“京营演练掣电铳时,你也在场,亲眼见其百步穿杨,怎么到了送往前线时,就需‘谨慎’了?你拖延的不是勘合,是前线将士的性命!是大明的边墙!”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非东林党的官员们窃窃私语,看向东林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而东林党人则脸色铁青,却没人敢站出来替瞿式耜、吕大器辩解——温体仁手里的证据太实,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不多时,翰林院掌院学士匆匆赶来,接过钱谦益的书信和往日奏折,在殿中展开比对。他仔细看了半柱香的时间,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最终对着朱由检躬身道:“陛下,书信与奏折的笔迹……分毫不差,确是钱大人所写。”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在东林党人头顶。钱谦益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旁边的官员扶了他一把。瞿式耜知道大势已去,却还是硬着头皮出列:“陛下,就算陈洪谧、吕大器有错,可温体仁借弹劾之名,行党争之实,意在打压东林,动摇朝堂根基,还请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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