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七月初七,七夕。
北京的晨光带着夏末的温软,漫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将乾清宫的金砖地照得亮堂。朱由检没像往年那样,留在坤宁宫陪周皇后过乞巧节——天还没亮,他就披了件半旧的青缎常服,坐在御案后翻查外阜司的奏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那方“敬天爱人”的玉印,眼底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期待。
“陛下,外阜司总司尚书张维贤、辅政文官温体仁,带着第一批税银和账册,在午门外候着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轻手轻脚进来,声音压得极低——他知道,陛下等这一天,等了快四个月。
朱由检猛地抬头,眼中的倦意瞬间消散,手指在奏报上顿了顿:“宣。让他们直接到乾清宫来,带着税银和账册,朕要亲自看。”
“嗻。”王承恩躬身退下,心里也跟着紧了几分。自今年三月外阜司挂牌,朝堂上的争议就没断过——东林党人说海贸“乱纲常”,勋贵里也有不少人暗地抱怨“查税过严”,连周延儒都曾劝陛下“缓推新政”。如今第一批税银上缴,若是数目不及预期,恐怕又要引来一场风波。
没过多久,乾清宫的殿门外传来脚步声。张维贤穿着绯色官袍,腰间挂着外阜司的银鱼袋,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匣;温体仁则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厚厚的账册,两人走到殿中,齐齐跪下:“臣张维贤、温体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税银和账册呢?呈上来。”
张维贤起身,双手捧着木匣上前,将匣子放在御案上。木匣上雕着缠枝莲纹,锁扣是纯银打造,上面刻着“外阜司总衙”四个字。朱由检伸手打开匣子,里面铺着一层明黄色的绸缎,绸缎上整齐地码着一锭锭官银——每锭五十两,银锭上印着“漳州分司”“泉州分司”的字样,还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像是刚从商船上卸下来不久。
“陛下,”张维贤躬身道,“此次上缴的,是漳州、泉州两分司四月至六月的海贸税与工商税。其中,漳州分司收海贸税银七万三千两,工商税银二万一千两;泉州分司收海贸税银六万八千两,工商税银一万九千两——合计共十九万三千两。另外,泉州分司还带回南洋苏木、胡椒等货物,已交由内库清点,折合白银约三万两,算入下次上缴的税银中。”
“十九万三千两?”朱由检拿起一锭银锭,放在手里掂了掂,银锭的重量压得掌心微微发沉。他记得去年同期,江南织造府和市舶司加起来,也只缴了六万多两税银——如今外阜司刚运行三个月,就缴了近二十万两,比预期的还多了三万两。
温体仁见陛下神色松动,连忙将账册递上前:“陛下,这是两分司的明细账册,每一笔税银的来源、商户的姓名、商船的引票编号,都记录在案。臣已与内库司的官员核对过,数目无误,绝无虚瞒。”
朱由检翻开账册,只见上面的字迹工整,每一页都盖着外阜司分司的朱印。他翻到漳州分司的一页,看到“福兴号商船,运载生丝三百担,出海引票编号外阜漳字第001号,缴纳海贸税银四千五百两”的记录,突然想起三月挂牌那天,他对张维贤说的话——“朕要的不是虚数,是能填边饷、养士兵的实银”。
“好,好!”朱由检合上册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张卿,温卿,你们做得好!外阜司没辜负朕的信任,没辜负大明朝的百姓!”
张维贤和温体仁连忙再次跪下:“此乃陛下圣明,臣等只是尽了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朱由检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亲手将他们扶起,“若是换了旁人,恐怕还在跟江南士绅周旋,哪能这么快缴上税银?朕知道,你们在漳州、泉州,没少受气——那些商户仗着有东林党撑腰,故意拖延缴税;还有些勋贵的家奴,借着身份阻挠查税,你们能压下来,不容易。”
张维贤心里一暖,眼眶微微发红:“陛下明察。漳州分司刚设的时候,江南盐商林万山故意拖欠税银三万两,还说‘有钱孝敬钱大人(钱谦益),没钱缴给外阜司’。臣让人查了他的盐场,发现他私藏盐引两千张,按律应罚银五万两——最后他不仅缴了欠税,还多缴了两万两罚款,其他商户见了,也就不敢再拖延了。”
“林万山?”朱由检眉头一皱,“就是去年给钱谦益送了十船绸缎的那个盐商?”
“正是。”温体仁补充道,“此事臣已记录在案,待下次朝会,臣会将这些抗税商户的名单呈上,恳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朱由检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御案上的银锭:“这些税银,朕已有安排。十万两拨给关宁军,解他们的欠饷之困;五万两拨给陕西灾区,救济饥民;剩下的四万三千两,留给外阜司,用于扩充漳州、泉州的码头,再添派些人手,盯着宁波、松江两分司——那两处靠近江南,东林党人的势力更重,不能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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