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的崇政殿内,寒气比殿外深秋的风更甚。皇太极端坐于金龙宝座上,玄色龙袍垂落至阶前,腰间玉带扣着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殿中垂首而立的多尔衮时,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浑河防线丢了,五千镶黄旗骑兵折损三成,你可知罪?”
多尔衮单膝跪地,玄色战铠上的血污已凝结成暗褐色,左臂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那是昨日突围时被天雄军的短刀所伤。他垂着眼帘,声音沙哑却依旧沉稳:“臣知罪。卢象升用兵诡谲,以佯攻诱臣暴露伏兵,又借红衣大炮轰击防线,臣未能识破其计谋,致防线失守,愿领责罚。”
“责罚?”皇太极突然提高了声调,手指重重叩在御案上,案上的奏折都震得微微颤动,“你可知浑河丢了,盛京门户大开?卢象升的天雄军此刻离盛京不过百里,岳托的骑兵还在赶回的路上,若天雄军趁势攻城,盛京数十万军民该怎么办?”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两旁侍立的八旗贝勒、大臣皆垂首屏息,没人敢接话——谁都知道,皇太极对多尔衮向来重用,甚至让他执掌镶黄旗,可此次浑河兵败,丢的不仅是兵力,更是后金的士气,皇太极动怒本在情理之中。
多尔衮依旧保持着跪姿,肩头却微微绷紧:“臣愿戴罪立功,率领剩余骑兵驻守盛京外城,若卢象升来攻,臣必死守城门,直至岳托将军回援。”
“死守?”皇太极冷笑一声,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折,扔到多尔衮面前,“你自己看!这是你麾下佐领递上来的折子,说你在浑河之战中,见势不妙便率先突围,致使后续士兵溃散,若非镶黄旗子弟拼死断后,你那五千骑兵怕是要全军覆没!”
奏折落在多尔衮脚边,封皮上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他余光扫过奏折上的署名,心中一沉——那是他一手提拔的佐领,竟在此时递上弹劾自己的折子。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皇太极,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大汗明察!臣并非率先突围,而是见防线已破,若继续恋战,只会让更多士兵白白送死,才下令撤退,断后的士兵皆是自愿留下,臣……”
“够了!”皇太极打断他的话,目光锐利如刀,“本汗只看结果——你领命守浑河,却丢了防线;本汗信你能挡天雄军,你却折损三成兵力。如今盛京人心惶惶,连宗室王公都在议论,说你多尔衮恃宠而骄,打仗只知保全自身,哪里还有半点八旗将领的血性?”
这话如重锤般砸在多尔衮心上。他知道,皇太极的话里藏着更深的意涵——自努尔哈赤去世后,他虽未争得汗位,却凭借战功执掌镶黄旗,权势日盛,宗室中本就有不少人嫉妒他,此次兵败,正好给了旁人攻讦的借口,而皇太极,显然是听到了这些议论。
他垂下头,声音低了几分:“臣不敢恃宠而骄,更不敢辜负大汗信任。此次兵败,臣愿将镶黄旗兵权交出,自请去守盛京粮仓,待战事平息,再听大汗发落。”
皇太极盯着他看了许久,殿内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多尔衮身上,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交出兵权倒不必,镶黄旗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换了别人,未必能镇住。”
多尔衮心中微动,刚要抬头谢恩,却听皇太极又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你罢去镶黄旗旗主之职,改任盛京副都统,协助郑亲王济尔哈朗驻守外城。没有本汗的旨意,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
这话如冷水浇头,多尔衮握着拳的手微微收紧——罢去旗主之职,改任副都统,看似保留了兵权,实则是将他从核心决策层踢了出去,还让济尔哈朗牵制他。他知道,皇太极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向宗室王公表明态度:即便再重用他,也绝不会让他权势过盛。
“臣……遵旨。”多尔衮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地砖传来的寒意。
皇太极看着他顺从的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冰冷:“你退下吧。记住,本汗给你的,你才能有;本汗要收回的,你半点也不能留。下次再败,可就不是罢职这么简单了。”
“谢大汗恩典。”多尔衮起身,躬身退出殿外。刚走出崇政殿,深秋的寒风便裹着落叶扑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左臂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满是苦涩——他与皇太极自幼一同长大,皇太极登基后,对他委以重任,他也一心想为后金开疆拓土,可今日这一遭,让他彻底明白,君臣之间,终究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殿内,皇太极看着多尔衮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一旁的范文程上前躬身道:“大汗,多尔衮此次兵败,虽有过错,但镶黄旗将士对他忠心耿耿,大汗如此处置,既保全了他的颜面,又收回了部分兵权,实属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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