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夜,总比别处沉几分。朱由检坐在御书房的案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投在满墙的辽东舆图上。案上摊着两份密报,一份是锦衣卫从盛京传回的,详述多尔衮整顿八旗、建蒙八旗的举措;另一份则用红笔标注着“后金宗王动向”,其中“多铎”二字被圈了又圈,墨迹几乎透纸。“多铎……多尔衮一母同胞的弟弟。”朱由检指尖轻轻敲击案面,目光落在密报中“多铎幼时丧母,与多尔衮相依为命,皇太极在位时,兄弟二人皆受冷遇,多铎更曾因小事被皇太极罚俸三年”的字句上,眉头微微舒展。
他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从盛京的位置滑向多尔衮的镶白旗驻地,又停在多铎统领的正白旗区域——两旗驻地相邻,军中人脉交错,本就是后金宗王中最紧密的势力。可密报里还写着,豪格仗着是皇太极长子,多次在朝会中当众羞辱多铎,甚至在围猎时故意惊跑多铎的猎物,两人积怨已深。
“多尔衮若要反,缺的从来不是兵权,是一个能完全信任、又能帮他牵制豪格的人。”朱由检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他想起当年万历朝时,后金内部努尔哈赤诸子争位,正是因为兄弟间互相猜忌,才给了大明喘息之机。如今皇太极病重,豪格以“嫡长子”自居,拉拢正黄旗、镶黄旗,处处针对多尔衮;而多尔衮手握监国之权,却碍于“君臣名分”,暂时无法与豪格硬碰——这时候,多铎的作用就至关重要了。
王承恩端着刚温好的参茶进来,见朱由检盯着密报出神,轻声道:“陛下,夜深了,这参茶您趁热喝,暖暖身子。”
朱由检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是问道:“你说,若是有人在多铎面前提‘皇太极苛待’‘豪格欺辱’,再提‘多尔衮若掌权,你多铎便是后金第一亲王’,他会动心吗?”
王承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躬身道:“陛下是想……从后金内部下手,离间他们?多铎年轻气盛,又与多尔衮亲近,若是觉得跟着多尔衮能出人头地,再报当年的仇,怕是真会站在多尔衮那边。”
“不是‘怕是’,是必然。”朱由检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密报,“你看这密报里写的,多铎去年想求娶科尔沁部的格格,皇太极却把格格指给了豪格;今年多铎麾下的正白旗缺粮,豪格掌管的户部故意拖延拨付,害得多铎手下士兵怨声载道。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扎在多铎心里,只缺一个人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多尔衮精明得很,他不会明着劝多铎反,只会在日常相处中‘提’——或许是某次喝酒时,叹一句‘当年母亲若在,咱们兄弟也不会受这般委屈’;或许是在多铎被豪格羞辱后,递一杯酒,说一句‘等将来,大哥定不会让你再受气’。这般不动声色的拉拢,比任何明面上的许诺都管用。”
王承恩点头附和:“是啊,亲兄弟之间,一句贴心话,比千两黄金还重。更何况多铎本就对皇太极、豪格不满,多尔衮稍稍点拨,他自然会站到多尔衮这边。到时候,多尔衮有镶白旗、正白旗在手,再联合蒙古各部,豪格的两黄旗根本抵挡不住。”朱由检却轻轻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豪格手里有皇太极留下的‘遗命’幌子,又有两黄旗老将支持,不是轻易能扳倒的。但多尔衮只要拉上多铎,就能稳住自己的势力——多铎的正白旗能牵制豪格的正黄旗,多尔衮的镶白旗再联合蒙八旗,盛京的局势就会变成‘多尔衮、多铎’与‘豪格’对峙的局面。”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裹着雪花飘进来,落在他的袖口。“而这对峙,就是咱们的机会。”朱由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只要后金内部乱起来,他们就没心思再盯着辽东的明军。洪承畴、卢象升就能趁机整顿兵马,征集粮草,等明年开春,再一举北上——到时候,乱作一团的后金,根本抵挡不住咱们的进攻。”
王承恩看着朱由检的背影,心里不禁感叹:陛下虽深居宫中,却把后金的人心算计得明明白白。只是这离间计,终究要靠人去执行,若是派去的人出了差错,怕是会打草惊蛇。
似乎看穿了王承恩的心思,朱由检转过身,道:“传朕旨意,让锦衣卫挑选几个熟悉后金语言、懂宗王规矩的人,乔装成商人,潜入盛京。不用他们做别的,只需要在多铎的王府附近、正白旗的军营里,偶尔‘议论’几句——就说‘睿亲王如今是监国,将来若是掌权,定会让亲兄弟风光’,再提几句豪格当年怎么欺负多铎的事。”
“是,老奴这就去办。”王承恩躬身领命,心里却明白,这看似简单的“议论”,实则是在多铎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一颗“跟着多尔衮能复仇、能掌权”的种子,只要时机成熟,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
朱由检重新坐回案前,拿起那份标注“多铎动向”的密报,在末尾写下“多铎乃多尔衮反心之关键,需善用其怨,离间后金”,然后盖上御印。烛火跳动,映着他的侧脸,有算计,也有一丝无奈——大明如今国力衰退,无法仅凭兵力碾压后金,只能从敌人内部寻找破绽,用最小的代价,为大明争取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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