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河外围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如刀子般刮过后金中军大营的毡帐。帐门被一股急劲的风雪猛地掀开,棉帘外翻的瞬间,刺骨的寒气汹涌而入,帐内跳跃的烛火被扑得剧烈摇曳,将满帐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恍若人心浮动。
大福晋哲哲身披一件银狐斗篷,斗篷边缘还沾着未化的雪粒,鬓边的发丝也被风雪吹得微乱。她平日素来端庄沉稳,此刻却顾不得礼仪,甚至没等帐外侍卫通报,便踩着积雪快步闯入帐中,目光直直锁定帐内主位的皇太极,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大汗,万万不可!”
此时的皇太极正站在案前,右手紧握着腰间的鎏金佩刀,指腹反复摩挲着刀柄上雕刻的海东青兽纹——那是他登汗位时所得的信物,象征着大金的威严。听闻哲哲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浓眉拧成一道深痕,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怒火:“福晋此刻闯帐,可有要事?”
帐下的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纷纷侧目。他们与哲哲相识多年,深知这位大福晋向来知礼守矩,从不干涉军政,更不会如此失态。此刻见她神色慌张,众人心中皆隐隐觉得,定是有关乎大金安危的大事发生。
哲哲走到皇太极面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起身时目光恳切,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大汗方才下令亲征多尔衮,臣妾在帐外听闻,心中惊惶难安,特来进言。大汗可曾细想,多尔衮素来虽有傲气,却从未有过悖逆之心,为何会突然拿着一封‘密信’公然反了?这背后的缘由,恐怕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定有蹊跷!”
“蹊跷?”皇太极冷笑一声,左手猛地抓起案上那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都已举刀对抗朝廷,亲手斩杀朕的正蓝旗将士,血染汛地了,这还不够明白?难不成,还是朕冤枉了他这个好弟弟?”
“大汗息怒!”哲哲连忙上前一步,双手微微抬起,语气急切却不失分寸,“臣妾并非要为多尔衮辩解,只是那封‘密信’来得太过突兀。多尔衮自小便在大汗身边长大,虽性子桀骜,却始终敬重大金的基业——当年萨尔浒之战,他率镶白旗冲锋陷阵,险些战死沙场;后来征蒙古、伐朝鲜,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他麾下的镶白旗将士,多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旧部,若不是真被逼到了绝境,怎会轻易举起反旗,背负叛贼的骂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下神色凝重的贝勒们,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汗难道忘了?大凌河的祖大寿困守孤城多日,粮草早已将尽,却依旧死守不降,显然是在等转机。前几日探马来报,明军曾有细作试图混入咱们的大营,虽被巡逻的士兵抓获,却没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更多线索。如今多尔衮手中的‘密信’,会不会就是大明设下的阴谋?他们就是想让咱们大金内部自相残杀,好趁机打破大凌河的围局啊!”
“大明阴谋?”皇太极握着佩刀的手猛地一顿,指腹的动作瞬间停滞。哲哲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他心头的怒火上,让他原本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渐渐清醒。他站在原地沉思——是啊,多尔衮虽与豪格素来不和,却从未有过背叛大金的念头。他手握镶白旗的兵权,若真要反,早在几年前汗位争夺时便该动手,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用“密信”这种容易被戳穿的理由,让自己陷入被动?
代善见皇太极神色松动,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附和道:“大福晋所言极是。方才臣只想着尽快平定叛乱,稳住军心,却没细想这背后的深层缘由。大明与咱们大金仇深似海,祖大寿如今走投无路,设下这种离间计,挑唆大汗与多尔衮的关系,并非没有可能。”
莽古尔泰也跟着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若真如大福晋所言,这是大明的圈套,咱们一旦与多尔衮开战,便是正中他们下怀!眼下咱们的兵力本就集中在大凌河,若分兵去镇压多尔衮,祖大寿再趁机从城中杀出,咱们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多尔衮是大汗的亲弟弟,镶白旗也是咱们大金的精锐之师,若是真的自相残杀,大金的根基必会动摇,搞不好,真的会陷入分裂啊!”
“分裂……”皇太极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额角因愤怒而凸起的青筋渐渐平复。他想起多年前父亲努尔哈赤去世后,大金内部为了汗位争夺,各旗之间剑拔弩张,险些陷入混乱。是他联合代善等人,一步步稳定局面,才让大金有了今日的规模。如今若是因为一封不明不白的“密信”,就与多尔衮刀兵相向,让大金再次陷入内斗,那他这个大汗,岂不是成了大金的罪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被冷静取代,只剩下几分后怕。他走到哲哲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福晋提醒得是,朕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险些酿成大错,多亏了你及时进言。”
随后,他转身看向代善,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二哥,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即刻点齐五百亲兵,骑着快马前往多尔衮的汛地,务必在豪格与多尔衮两败俱伤之前拦住他们,让正蓝旗停止进攻。你告诉多尔衮,朕知道此事必有误会,绝无杀他夺旗之意,让他先放下兵器,随你回中军大营,咱们当面把事情说清楚,还他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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