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的喧嚣随着贝勒与将领们的离去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皇太极与哲哲二人相对而立。帐帘缝隙间漏进的阳光,在铺着兽皮的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暖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与雪水融化后的清冽气息,交织成此刻帐内难得的沉静。
皇太极缓步走到哲哲面前,眼中褪去了方才议事时的锐利,只剩满心感激。他伸手轻轻握住哲哲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操持后宫、处理部族事务留下的痕迹,语气便多了几分柔缓:“今日若不是你冒雪闯帐、及时点破大明的离间计,朕怕是要被怒火冲昏头脑,亲手将大金推入分裂的深渊。你这份临危不乱的沉着,还有洞见症结的远见,真是帮了朕天大的忙。”
哲哲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轻摇头道:“大汗言重了。臣妾不过是恰巧察觉到此事的蹊跷,真正该谢的,并非臣妾。”
“哦?”皇太极闻言微微一怔,浓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话怎讲?难不成还有他人在背后提醒你,才让你看清这其中的关节?”
“正是。”哲哲点头,语气愈发柔和,仿佛想起了清晨的场景,“今日天还未亮,布木布泰便冒着小雪来看望臣妾。闲聊时说起前几日明军细作被抓的事,她忽然低声提了一句——‘明军困守大凌河已有月余,粮草早就见底,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怕是会急着用旁门左道破局。咱们最该防备的,便是他们暗中挑唆咱们内部生隙,好坐收渔利’。臣妾当时只当是她年轻心细,没太往心里去,直到后来听闻大汗要亲征多尔衮,才猛然想起这番话。细想之下,只觉得后背发凉,这才顾不得礼仪,急忙赶来帐中进言。”
“布木布泰?”皇太极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舒展,眼中却浮起更深的意外。他对这位侄女并不陌生——三年前她从蒙古草原嫁入后金,性子素来沉静温婉,平日里只在后宫随哲哲打理琐事,极少过问军政,更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这般见识。他仔细回想过往,才隐约记起,先前几次部族议事遇到难题,哲哲偶尔会提及“布木布泰曾说过一句浅见”,只是那时他满心都在军政要务上,并未将这个年轻女子的话放在心上。
“是啊,就是这孩子。”哲哲见他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布木布泰看着年纪轻,心思却比许多成年人还要缜密。当日她不仅提醒臣妾防备明军的阴谋,还特意说‘多尔衮贝勒自小在大汗身边长大,虽性子桀骜,却最是重情义,对大金的基业更是看得比性命还重,绝不可能轻易背叛。如今他突然举旗,背后定有误会’。如今看来,她当日说的每一句话,都一一应验了。”
皇太极沉默着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拂过案上那份已被验明是伪造的“密信”,心中对布木布泰的印象彻底改观。此前他只当她是蒙古与后金联姻的象征,是后宫中一位温顺贤淑的妃嫔,却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独到的眼光与敏锐的洞察力——能从“明军细作被抓”这桩小事中,联想到“离间计”的核心;还能抛开朝堂上对多尔衮的议论,精准判断其心性。这份智慧,即便是代善、莽古尔泰等久经沙场的贝勒,也未必能及。
“看来是朕之前忽略了她。”皇太极轻声感慨,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又有几分庆幸,“这般有见识的人才,不该只被束缚在后宫的琐碎事务中。”他转身看向哲哲,眼中已多了几分决断,“日后朝中若再有此类关乎大金安危的大事,你不妨多与布木布泰商议。朕也准她参与军政议事——大金要的是能为基业出力的人,无关男女,只看能力。”
哲哲闻言,眼中瞬间亮起光芒,连忙躬身道:“大汗能有这般胸襟,真是大金之幸!布木布泰若知晓大汗的信任,定会感激涕零,全力为大汗分忧。”她一直知道布木布泰的才华,只是碍于“后宫不得干政”的惯例,始终未曾多提。如今皇太极主动松口,不仅能让布木布泰的才能得以施展,更能为后金增添一份助力,她怎能不欣喜。
“不必说感激。”皇太极摆手,语气郑重,“她为大金出谋划策,既是她的本分,也是她的荣耀。朕只盼她能一直保持这份敏锐与清醒,日后多为大金做些实事。”说罢,他便吩咐侍卫:“去后宫请布木布泰妃前来,朕有话要与她说。”
不多时,帐外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布木布泰身着一袭淡蓝色旗装,领口与袖口绣着素雅的云纹,裙摆上还沾着些许未化的雪粒。她身姿纤细,却步履沉稳,走进帐中时,目光平静无波,见到皇太极与哲哲,便立刻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却不失恭谨:“臣妾布木布泰,参见大汗,参见大福晋。”
“起来吧。”皇太极示意她起身,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赞许,“今日之事,朕已从哲哲口中知晓。多亏你及时提醒,才让朕避免了一场自毁基业的大祸。你能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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