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冬的辽西,寒风如出鞘的弯刀,裹挟着细密的雪粒子,狠狠砸在大凌河城的青砖城墙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后金铁骑在城外徘徊的蹄音,更像是城中将士日渐微弱的心跳。这座孤城已被皇太极的八旗铁骑围困两月有余,城头那面绣着“祖”字的大旗早已被风雪浸得发白,边缘冻得硬挺如铁,却仍倔强地在风中猎猎作响。城墙上的士兵裹着打了数层补丁的单薄铠甲,脸颊蜡黄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城中的粮草早在半月前就见了底,先是杀尽了营中战马,连马骨都熬成了浑浊的汤羹,如今连城墙根的树皮、砖缝里的草根都被挖得干干净净,若再等不到朝廷的援军,这座守卫辽西的重镇,怕是要在这漫天风雪中彻底崩塌。
祖大寿身披一件磨得发亮的旧棉甲,甲胄上的铜钉早已失去光泽,棉絮从破损的缝隙中露出来,被寒风灌得鼓鼓囊囊。他站在城头望楼内,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砖上凝结的冰碴,冰碴的寒意透过指尖直往骨头缝里钻,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焦灼。他的目光死死锁着远方那条被风雪掩盖的官道,那是朝廷援军唯一可能来的方向,可放眼望去,只有漫天飞雪与茫茫白原,连一丝人影都没有。“难道朝廷真的忘了大凌河?忘了这数万将士?”他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一丝绝望悄然爬上心头——就在他几乎要移开目光时,风雪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轰鸣,那声音不似马蹄,倒像是惊雷在远处滚动,紧接着,一面玄色的大旗在风雪中艰难地挣脱迷雾,旗面上用鎏金绣成的“神机营”三个大字,在昏暗的天光下格外醒目。
“是援军!是神机营的人来了!”城头一名年轻士兵率先反应过来,嘶哑的欢呼声瞬间刺破了城中的死寂,像是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祖大寿猛地直起身,原本佝偻的脊背瞬间挺直,他快步走到城边,从亲兵手中夺过单筒望远镜,眯着眼死死盯着那支队伍——只见一队身着黑色棉甲的士兵正护着数十辆粮车,在风雪中稳步前行,粮车周围不时闪过橘红色的火光,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那是后金骑兵偷袭时被击中的声音。“真的是神机营!”祖大寿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望远镜险些从手中滑落,他猛地放下望远镜,朝着城下大喊:“快!开城门!随本将去接应!”话音未落,他已抓起挂在腰间的佩刀,大步冲下城头,靴底踏在结冰的台阶上,发出“噔噔”的急促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希望伴奏。
城门在绞盘的转动下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重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的疲惫。祖大寿带着数十名亲兵策马出城,马蹄踏在积雪的官道上,溅起一片片雪雾。不多时,他们便与那支神机营队伍相遇。为首一员将领身披亮银甲,甲胄在风雪中泛着冷光,腰悬一柄精致的绣春刀,刀鞘上的缠绳已被雪水浸湿,却依旧难掩其威严——正是神机营统领骆养性。他见祖大寿前来,连忙翻身下马,厚重的铠甲落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粒,雪花顺着甲胄的缝隙滑落,在他的脸颊上凝结成冰珠,可他的声音却依旧洪亮,只是带着一丝长途奔袭的疲惫:“末将骆养性,奉陛下旨意,率神机营三千将士押送粮草军械,支援大凌河城!”
“骆将军!可算把你盼来了!”祖大寿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紧紧握住骆养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城中已断粮十日,弟兄们连树皮都快啃完了,再晚一步,我等怕是真要成后金的阶下囚了!”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粮车,眼中满是急切与渴望,那是救命的粮食,是大凌河城的希望。
骆养性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他侧身指向身后的队伍,语气坚定:“将军放心,此次陛下特意从江南海运调拨了十万石粮食,还有工部新造的火器,定能解大凌河之困。只是这一路并不太平,后金的人没少来骚扰。”
“哦?后金袭扰了?”祖大寿眉头瞬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们来了多少人?将军是如何应对的?这粮车……没受损吧?”他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看向粮车,生怕粮食有什么闪失。
骆养性苦笑一声,伸手朝着粮车旁的几门铜炮指了指,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从山海关出发至今,后金前后袭截了三次,每次都来势汹汹,可都被咱们的新式火器打退了。第一次是在锦西,他们来了五百骑兵,想趁着夜色劫粮,当时雪下得正紧,他们以为咱们看不清,没想到末将早就让士兵架起了新造的‘连发火铳’,待他们靠近时,一轮齐射就放倒了百余骑,剩下的那些人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连同伴的尸体都不敢带;第二次是在松山,他们来了一千多人,还带了几门旧炮,想靠火炮轰开咱们的防线,末将当即命人推出‘红夷大炮’,三炮下去,就把他们的阵型轰得七零八落,那些骑兵见火炮厉害,再也不敢靠前;第三次就在方才,他们派了百余名骑兵绕到后面偷袭,想打咱们个措手不及,结果刚靠近就被神机营的‘子母炮’轰得片甲不留,连一匹活马都没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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