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工坊的炉火正旺,四座炼铁高炉喷吐着通红的火舌,将半空的寒雾灼得微微发烫。忽然,紫禁城外传来一阵沉稳的马蹄声,蹄铁踏过积雪覆盖的石板路,“嗒嗒”声穿透工坊的锻打声,渐渐近了——崇祯帝竟未提前传旨,只让王承恩引着十余名亲兵,一身玄色素面常服,领口袖口还沾着些路上的雪沫,便悄然立在了工坊门口。
李满仓刚送走运火器的粮车,粗布棉袄上还沾着搬运时蹭的炭灰,回头便见一行人立在工坊入口的木栅外。为首者身形消瘦,却脊背挺直如松,眉眼间虽带着几分疲惫,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中藏着沉稳,即便未穿龙袍,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度,也绝非寻常官员可比。他心头猛地一跳,忙甩了甩手上的铁屑,快步上前俯身叩拜,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草民李满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这烟火之地,草民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周围的工匠们也纷纷停了手中的活计——有人刚抡起的铁锤悬在半空,有人还拿着砂纸打磨枪管,此刻都慌忙扔下工具,踉跄着跪地行礼,工坊内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高炉“呼呼”的喷火声,与工匠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崇祯快步上前,伸手便去扶李满仓。指尖触到老工匠的手时,只觉掌心粗糙得像砂纸,满是厚厚的老茧,指关节处还留着几处浅褐色的烫伤疤痕,那是常年与炉火、铁器打交道的印记。他心中一暖,手上的力道又轻了几分:“李师傅快起,不必多礼。朕今日来,不是为了摆驾仪、讲规矩,就是想亲眼看看你们赶制的火器,看看咱们大明最辛苦也最尽心的匠人兄弟们。”
说罢,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工坊——铁砧上还放着未锻完的炮管,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熔炉边堆着半人高的生铁,沾着晶莹的霜花;工匠们的脸上、手上都沾着炭灰,粗布衣衫被汗水浸得半湿,却难掩眼中的专注。他收回目光,语气愈发诚恳:“连日来你们熬夜赶工,连冬日本该歇脚的时辰都在为前线铸利器,辛苦了。”
工匠们闻言,纷纷抬头望向崇祯,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他们大多一辈子守在工坊里,见得最多的是工头、监工,从未想过九五之尊会亲自踏入这满是烟尘、噪音的地方,更不会想到帝王会对他们这些“贱籍”匠人说一句“辛苦”。王小二攥着手中的铁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颊涨得通红,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陛、陛下……能为前线将士出力,能为大明守江山,是、是草民的本分!不辛苦!”
崇祯被他的模样逗得笑了笑,随即迈步走向那门刚锻打完成的红夷大炮。炮身用黑布半裹着,掀开一角便露出锃亮的铜壁,指尖触上去时,还能感受到内里残留的余温,那是炉火与铁锤赋予的温度。他侧过头看向李满仓,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李师傅,这炮看着便结实。朕听奏报说你们改良了工艺,它的射程与之前相比,可有提升?”
李满仓连忙上前两步,指着炮口处的纹路回话:“回陛下,经过反复试验,这炮如今能打八里远,比之前的旧炮多了整整两里!而且我们在炼铁时加了少量磷石,炮管的韧性好了不少,就算到了辽西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也不容易开裂。”他又绕到炮尾,指着一处黄铜卡扣,语气里满是自豪,“咱们还加了可拆卸的炮架,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靠十几个人抬着挪,前线弟兄们守城时,一两个人就能调整方向,快得很!”
崇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指尖轻轻敲了敲炮身,又走到连发火铳的摆放处。木架上整齐地摆着数十支火铳,枪托打磨得光滑圆润。他拿起一支,入手比想象中轻便,目光落在弹仓上时,忽然开口:“朕听说,你们把弹仓也改良了,如今能装六发铅弹?”
“回陛下,是!”之前改良弹仓的中年工匠连忙从人群中走出,他叫张铁匠,手上还拿着半块砂纸,指着弹仓内壁道,“草民之前发现旧弹仓装五发就卡壳,便想着把内壁用细砂纸磨了三遍,磨得像镜面一样光滑,又把弹簧换成了更韧的精钢弹簧,现在装六发也能顺畅射击,射速比以前快了三成!”
崇祯掂了掂火铳的重量,忽然皱了皱眉,又用手指摸了摸铳身两侧——金属表面虽光滑,却带着几分冰冷的硬感。他沉吟片刻,忽然看向众人:“这铳身虽轻便,方便士兵携带,可长时间握持射击,冰凉的金属怕是会磨伤手,天寒时还容易冻着。你们不妨在铳身两侧加一层防滑的木套,用打磨光滑的软木,既护手,又能让士兵握得更稳,不容易打滑。”
顿了顿,他又指着弹仓补充道:“另外,弹仓装弹时,是不是能加个小机关?比如在弹仓底部装个卡扣,轻轻一按就能拆下来,换个装满铅弹的新弹仓。这样一来,士兵在战场上不用再一颗一颗往里面塞弹,换弹更快,就能多争取些杀敌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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