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火光渐渐烧了起来，有的士兵抢完东西，觉得不过瘾，便点燃了百姓的房屋。火苗顺着木梁蔓延，很快就吞噬了整间屋子，浓烟滚滚，升腾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头与布料的味道。百姓们扶老携幼，想要逃出城去，却被守在城门的义军士兵拦了下来。“想跑？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士兵们拿着刀，对着百姓们搜身，但凡有金银、首饰，哪怕是一枚铜板，全都被抢走，若是有人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有的甚至直接被刀砍倒在地，尸体就堆在城门边，鲜血顺着城门的缝隙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
李自成站在粮仓的高台上，看着城中的乱象，眉头紧锁，脸色沉了下来。刘宗敏大步走到他身边，看着城中的火光与混乱，低声说道：“将军，弟兄们抢得太疯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把宜川给毁了，到时候咱们就算拿到了粮食，也没法在这里休整。”
李自成沉默片刻，目光依旧望着城中，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一丝坚定：“我许了他们劫掠一日，如今若是拦着，反倒会让他们心生不满，到时候军心涣散，咱们这支队伍就真的完了。再说，这些百姓本就是明朝的子民，咱们与明朝为敌，他们也算不上是自己人。让他们抢够了，得了好处，才能更死心塌地地跟着咱们，往后打仗也才有劲头。”
话虽如此，李自成还是派了几名亲兵去街头巡视，只是低声嘱咐他们：“别闹出太大的乱子，别把粮仓附近的房子烧了，其余的，不用管太多。”亲兵们领命而去，走到街头，看着士兵们烧杀抢掠，也只是象征性地呵斥几句，若是士兵们不听，他们也不再多管，只是绕开混乱的地方，在粮仓附近巡逻。
夕阳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宜川城上，却照不进城中的黑暗。宜川城渐渐安静下来，可这份安静却透着令人窒息的死寂。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尸体，有百姓的，也有少数反抗的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睁着眼睛，脸上还带着恐惧与不甘；有的身体被烧得焦黑，早已辨认不出模样。房屋大多被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冒着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糊味与尘土的味道，令人作呕。
地上散落着衣物、家具的碎片，还有被踩烂的粮食，偶尔能听到几声微弱的呻吟，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他们躲在断壁后、柴草堆里，不敢出来，只能透过缝隙，看着满地狼藉，默默流泪，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手上。
义军士兵们个个满载而归，有的肩上扛着沉甸甸的粮袋，有的怀里抱着金银珠宝，有的腰间挂着抢来的首饰，还有的甚至牵着从百姓家中抢来的牛羊，牛羊的叫声与士兵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他们聚集在粮仓附近，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互相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
“我抢了一户地主家，得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还有好几件首饰，回去给婆娘戴，保管她高兴！”一名士兵得意地举起手中的银锭，银锭在夕阳下泛着光。
“算什么！我这匹布，可是上好的杭州丝绸，摸着手感多顺滑，回家给婆娘做件衣裳，再给娃做个小袄，够体面！”另一名士兵炫耀着身上的绸缎，语气中满是得意。
“你们那都不算啥！我在一户人家的地窖里找到一坛好酒，还是十年的陈酿，今晚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顿，庆祝庆祝！”一名士兵拍着腰间的酒坛，脸上满是兴奋。
李自成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士兵们的欢声笑语，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有些沉重。他知道，这样的劫掠虽能暂时稳住军心，让士兵们得到满足，却也失了民心。可眼下他别无选择——没有粮草，没有足够的兵力，没有稳固的根据地，若不靠着利益诱惑，这支由农民、流民组成的队伍，根本撑不下去。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晚霞的颜色如血一般鲜红，染红了半边天，像是宜川城中百姓的鲜血，在天空中蔓延。
“将军，弟兄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刘宗敏走到他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问道。
李自成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先在宜川休整三日，把粮仓里的粮食分一部分给士兵，让他们都吃饱，剩下的粮食装车，咱们带走。三日之后，咱们回洛川，接回高迎祥将军，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刘宗敏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宜川的百姓……咱们就不管了？”
李自成沉默了一下，目光再次望向城中的断壁残垣，声音平静无波：“留下少量士兵守在城门，不让明军轻易进来，也防止百姓作乱。至于百姓，不用管他们，乱世之中，能活下来就靠他们自己的命。咱们走后，他们自会想办法活下去。”
三日后，义军收拾好粮草与劫掠来的财物，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宜川。队伍出发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士兵们的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谈论着接下来的行程。这座曾经热闹的小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与满地疮痍，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百姓们从躲藏的地方慢慢走出来，他们扶着受伤的亲人，抱着死去的孩子，看着亲人的尸体，看着烧毁的家园，再也忍不住，哭声震天。有的老人坐在废墟上，看着被烧毁的房屋，喃喃自语，泪水不住地流淌；有的妇人抱着死去的孩子，哭得昏死过去；有的年轻人握着拳头，眼中满是仇恨，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手无寸铁，根本无法与义军抗衡。
而李自成与他的义军，早已带着战利品，朝着洛川方向而去。对于他们来说，宜川的劫掠只是生存的手段，是通往权力之路的垫脚石，至于这座城池的苦难，至于百姓的哀嚎，不过是乱世中的一段插曲，很快就会被遗忘在漫长的征途里。只有宜川的断壁残垣，只有城中百姓的泪水与仇恨，在诉说着这场劫难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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