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枯树在风中抖落最后几片残叶,李默勒住缰绳,让瘦马缓下脚步。他抬手抹去额角的尘土,目光越过绵延的土坡——再往西北走,便是延安府的地界,那片生他养他,如今却被灾荒与战乱啃噬得满目疮痍的土地。行囊里的《筹边策》硌着腰腹,泛黄的纸页上,他早年批注的“治陕先治荒,安陕必安农”依旧清晰,只是此刻再看,笔尖似有千斤重。
随行的两个驿卒凑上前来,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忍不住问道:“李大人,咱们这一路走了六天,眼看快到榆林卫了,听说那边常有流寇出没,要不要先去卫所借些兵卒护送?”李默摇摇头,指尖叩了叩腰间崇祯帝赐予的令牌,沉声道:“不必。卫所的兵卒要守边关,不能为了咱们分兵。再说,我此去是为了百姓,若还没见着乡亲,先惊动了守军,反倒落了下乘。”他翻身上马,目光扫过前方尘土弥漫的道路,“继续走,天黑前赶到前面的驿站便好。”
瘦马的蹄声再次踏响官道,李默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京城。临行前,杨廷麟在崇文门外送他,两人站在柳树下,杨廷麟从袖中掏出一卷密函,低声道:“这是我托人整理的陕北近年灾情奏报,里面记了各州县的粮仓存粮、流民数量,还有地方官的任职情况,你带着,或许能用上。我在中枢,会尽量帮你争取粮草调拨,只是……”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朝中诸公对陕北多有轻视,周延儒大人虽认可你的才干,却也提醒过,此事急不得,需循序渐进。你到了那边,切记保重,有事随时传信回来。”
那时李默只道“放心”,此刻想起,才觉肩头的担子更沉。他从怀中摸出那卷密函,借着暮色匆匆翻看,看到“延安府安塞县,流民逾三万,粮仓仅存粮百石”的字样时,指节不由得攥得发白。正出神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默心中一紧,忙示意驿卒戒备,却见一队身着布衣、扛着锄头的百姓从岔路走出,为首的老者看到他们,先是警惕地停下脚步,待看清李默身上的推官官袍,才颤巍巍地上前,跪倒在地:“大人!您是京城来的官吗?求您救救我们吧!”
李默连忙翻身下马,扶起老者,温声道:“老人家,我是新任延安府推官李默,正要去延安府处理灾情,你们这是……”老者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们是安塞县的村民,村里闹蝗灾,庄稼全毁了,官府不仅不给救济,还逼着交赋税,我们没办法,只能往榆林卫逃,想找点活路……”话音未落,身后的百姓纷纷跪倒,哭喊声在暮色中格外刺耳。李默望着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从行囊里取出仅剩的干粮,分给众人,沉声道:“老人家,你们先起来。赋税的事,我到了延安府定会彻查;救济粮的事,我也会尽快协调。你们先随我去前面的驿站,今晚暂且安顿下来,明日我派人送你们回安塞县,咱们一起想办法。”
百姓们闻言,纷纷磕头道谢,李默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前路有多难,都不能辜负这些百姓的期待,更不能辜负崇祯帝的信任。
与此同时,京城翰林院的书斋里,杨廷麟正借着烛火整理奏报。案桌上堆着各地送来的文书,其中陕北的奏报被他单独放在一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他拿起一份榆林卫送来的奏报,看到“流寇张献忠部近日在绥德一带活动,劫掠粮道”的内容时,眉头不由得皱起——绥德离李默要去的延安府不远,若是李默遇到流寇,后果不堪设想。
杨廷麟当即起身,拿起奏报便往内阁走去。此时已是深夜,内阁的值房里却还亮着灯,周延儒正坐在案前批阅奏章。见杨廷麟进来,周延儒放下笔,问道:“廷麟,这么晚了,何事如此紧急?”杨廷麟将奏报递过去,沉声道:“周大人,您看这份榆林卫的奏报,张献忠部在绥德劫掠粮道,而李默大人此刻正在前往延安府的路上,恐有危险。我恳请大人即刻下令,让榆林卫出兵清剿流寇,保护粮道,也为李默大人保驾护航。”
周延儒接过奏报,仔细看了一遍,沉吟道:“张献忠部虽猖獗,但榆林卫的兵力有限,若贸然出兵,恐会让边关出现漏洞。再说,李默带着陛下的令牌,若真遇到危险,可凭令牌调动当地守军,未必需要咱们从京城下令。”杨廷麟急道:“大人,李默大人刚到陕北,尚不熟悉当地情况,且他为人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调动守军。若是等他遇到危险再派兵,恐怕就晚了!”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值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王承宗走了进来。他刚从兵部回来,听闻两人的争论,开口道:“两位大人不必争执,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可以不下令让榆林卫出兵清剿,而是以兵部的名义,让榆林卫加强绥德一带的巡逻,同时将流寇的动向告知李默大人,让他有所防备。这样既不会分薄边关兵力,也能为李默大人提供保护,岂不是两全其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