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驿马的铁蹄踏碎紫禁城的晨雾,洪承畴自潼关南原发来的奏折,如一块巨石投入兵部值房的静水,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兵部尚书张凤翼手持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站在值房的窗前,目光越过庭院中飘零的落叶,望向皇宫的方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案头的烛火摇曳,将奏折上“亡三百余、伤近五百,然毙敌逾千”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可那“李自成率两百精锐突围遁入商洛山”“张献忠部撤退时阵型齐整”的字句,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
“大人,这奏折……”旁边的主事周延儒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里满是迟疑。他方才匆匆扫过奏折内容,既为潼关的小捷松了口气,又因匪首未擒而忧心忡忡。
张凤翼转过身,将奏折重重拍在案上,沉声道:“捷报是真,隐患更是真!洪承畴虽重创闯寇主力,可李自成未除,张献忠尚存,这流寇之祸就不算了结!你且看,他说商洛山地势险恶,搜剿三日无果,又说张献忠部伤亡必轻,他日是心腹大患——这些话,哪一句不是在提醒我们,眼下的太平都是暂时的!”
周延儒点头附和,却又面露难色:“可大人,如今朝堂之上,不少官员都只盯着‘毙敌逾千’的战绩,怕是会觉得洪督师已经立下大功,对未擒匪首之事不以为意。更何况,国库空虚,军饷筹措艰难,若要支持洪督师入商洛山搜剿,后续的粮草、兵器供应,又是一大难题。”
这话恰好戳中了张凤翼的痛处。他眉头紧锁,在值房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你说得没错,难就难在这里!那些文官不懂军务,只知纸上谈兵,见了捷报就大肆吹捧,全然不顾潜在的危机。可我们兵部不能糊涂,必须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否则一旦李自成缓过劲来,张献忠再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张大人,陛下已经知晓洪督师的奏折,宣你即刻入宫议事!”
张凤翼心中一紧,连忙整理好官服,快步跟着骆养性前往皇宫。穿过层层宫门,太和殿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崇祯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手中正捏着那份奏折,脸色阴晴不定。
“张爱卿,你且说说,洪承畴这奏折里,你看出了什么?”崇祯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目光紧紧盯着张凤翼。
张凤翼跪地行礼,而后缓缓起身,恭敬地回道:“陛下,洪督师在潼关南原截击闯、献二寇,获此小捷,实乃陛下天威与将士忠勇之功。然臣以为,奏折中提及的隐患更需重视——李自成虽遭重创,却率精锐突围遁入商洛山,此贼狡黠,若让其在山中休养生息,日后必成大患;张献忠部撤退时阵型齐整,伤亡轻微,可见其部实力未损,亦是潜在威胁。”
崇祯帝闻言,重重叹了口气,将奏折放在龙案上,语气中满是无奈:“朕又何尝不知这些隐患!可如今国库空虚,军饷匮乏,若要支持洪承畴入商洛山搜剿,粮草、兵器该如何筹措?朝堂上那些大臣,要么只知歌功颂德,要么相互推诿,根本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张凤翼连忙回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其一,即刻下旨嘉奖潼关将士,以安军心,同时严令洪承畴加紧筹备,三日后务必率军入商洛山,不可给李自成喘息之机;其二,令陕豫两地官府全力配合,加强对张献忠部的监视,严防其异动;其三,臣恳请陛下召集户部、工部官员,共同商议筹措军饷、粮草之事,哪怕暂时缩减宫中用度,也要保障前线军需。”
崇祯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张爱卿所言极是。你先看看锦衣卫传来的这份奏报。”
张凤翼躬身接过:“陕西的农民军如同燎原之火,一路向东蔓延至山西。当义军攻克蒲州的消息传到太原时,晋王朱求桂正在府中欣赏新购入的字画;传到大同时,代王朱传?还在为女儿的婚宴挑选珠宝;传到潞安时,沈王朱迥洪正带着仆从强占百姓的良田。
晋王朱求桂在太原城内坐拥万亩良田,府中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光是库房里的白银就有上百万两;代王朱传?的王府奢华堪比皇宫,庭院里的石狮子都是用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连王府的地砖都是从江南运来的金砖;沈王朱迥洪在潞安更是横行无忌,当地百姓半数以上的土地都被他强占,甚至有百姓因反抗被他下令打死,抛尸荒野。在此之前,他们只当农民军是远在陕西的“流寇”,烧杀抢掠的不过是寻常百姓,与自己这些“天潢贵胄”无关。可如今,义军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太原城外的烽火台日夜燃烧,他们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那些义军可不是官府的士兵,他们恨透了盘剥百姓的藩王,一旦城破,自己的财富、地位乃至性命,都会被付之一炬。”
可当义军逼近太原近郊,沿途州县的官员纷纷弃城而逃时,这些藩王们终于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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