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乾清宫的铜鹤灯台上跳跃,将崇祯帝朱由检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御案上。他指尖捏着那份《漕粮赈灾督办十则》,纸页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墨字间的朱批密密麻麻,皆是“妥帖”“切中要害”之类的赞许。
“太祖有诚意伯刘伯温,如今真有诚意伯刘孔昭,真乃天佑我大明啊!”崇祯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眼眶泛红,浊泪险些滚落在御案的奏疏上。他连忙用龙袍袖口拭了拭眼角,指尖划过奏疏里“分段设卡、以粮易票、民监官督”的字句,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自去年河南大旱、陕西蝗灾,漕粮转运屡屡受阻,灾民流离失所,闯贼趁势作乱,朕夜夜难眠。这十则方略,简直是为大明续命的良方!”
“陛下谬赞了。”刘孔昭躬身伏地,玄色官袍的下摆熨帖地铺在金砖上,声音沉稳得与殿中激荡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臣不过是承先祖遗志,察民间疾苦,偶得些粗浅见识,怎敢当‘良方’二字。此十则方略,实是无数灾民的血泪与漕运旧吏的经验凝结而成,臣不过是代为梳理罢了。”
崇祯猛地直起身,龙椅的扶手上雕刻的云龙仿佛因他的动作活了过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阶下的刘孔昭,先前的浊泪早已被急切的期待烘干:“刘爱卿不必过谦!先祖诚意伯能定鼎大明,如今你这十则方略,便是要为大明续鼎!你且细细说来,这‘分段设卡’如何避开闯贼的滋扰?‘以粮易票’又怎生杜绝官吏克扣?”
刘孔昭缓缓起身,袍角轻扫地面带出微响,他抬眼看向御案后满眼焦灼的帝王,条理清晰地应答:“陛下,这‘分段设卡’并非新设关卡扰民,而是将原有的漕运路线拆分为十二段,每段设专司督运官,各段首尾衔接处设核验卡。闯贼虽势众,却多盘踞河南、陕西交界,这般拆分后,若某段遇袭,其余各段可即刻暂停转运、就地储粮,待兵马来援肃清匪患后再续运,可保漕粮不致全盘倾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悬挂的《皇舆全图》,指尖虚点其上的漕运干线:“至于‘以粮易票’,是让灾民在原籍州县凭户籍领取‘领粮票’,票上注明可领粮石数与指定粮仓。灾民持票至就近的转运卡点换粮,卡点官吏只需核验票据真伪,无需经手现粮。如此一来,官吏既无机会直接克扣粮食,原籍州县也无法虚报灾民数量冒领漕粮,一举两得。”
崇祯听得频频点头,手指在奏疏上“民监官督”四字上反复摩挲,语气里多了几分沉吟:“民监官督……让百姓监督官吏,会不会动摇官威?”
“陛下多虑了。”刘孔昭语气笃定,“此处的‘民监’并非让百姓直接问责官吏,而是每处卡点与粮仓,均从当地乡绅与安分农户中选出三人,组成‘监粮社’。他们每日只负责清点粮车数量、核对票据与实际发粮数,将结果抄录三份,一份留社,一份报州县,一份直送中枢。若有不符,中枢可直接派御史核查。百姓只司记录之责,不涉行政,既防了官吏舞弊,又不会僭越官权。”
说到此处,他见崇祯眉头渐舒,又补充道:“臣已算过,按此方略推行,漕运损耗可从原先的三成降至不足一成,每月能多运抵京师十万石粮食。河南、陕西的灾民凭票领粮,可解燃眉之急,闯贼便难再裹挟民众。待粮运通畅、民心安定,再调兵围剿,闯贼必成瓮中之鳖。”
崇祯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的玉玺微微跳动。他快步走下丹陛,亲手扶起刘孔昭,眼眶再次泛红,却已是喜极而泣:“好!好一个刘孔昭!先祖有灵,赐朕如此栋梁!朕即刻下旨,命你全权负责漕运改制,所需人力、物力,中枢一概优先调配!”
刘孔昭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成色斑驳的玉佩,玉上刻着的“诚意伯府”四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一如这府邸如今的光景。他站在府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抬头望着青砖灰瓦间漏下的碎光,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三十年前,祖父在世时,这诚意伯府何等风光?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皆是六部九卿、王侯将相,连宫里的太监传旨,都要多添几分客气。可自祖父病逝,父亲早亡,家族人才凋零,别说跻身勋贵核心,就连逢年过节入宫赴宴,都要被那些新晋的外戚勋贵排在末席。去年冬日,他带着厚礼去吏部尚书府走动,竟被门房以“府中宴客已满”为由拦在门外,转身却见新晋的定国公家公子,空着手便被殷勤迎了进去。那份屈辱,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日夜灼痛。
骨子里流着刘伯温的血,怎能容忍家族在自己手中彻底沉沦?夜深人静时,他常独自翻看先祖留下的兵书与奏疏,泛黄的纸页上,“立德、立功、立言”六个字力透纸背。先祖能辅佐太祖定鼎天下,创下百年基业,他刘孔昭为何不能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为家族挣回昔日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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