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腊月。
殿外传来太监王承恩轻细的脚步声,他捧着一卷明黄圣旨,躬身进殿时,衣摆还沾着殿外的湿意:“陛下,内阁首辅刘宇亮、兵部尚书杨嗣昌,还有三边总督洪承畴的使者,都在殿外候着,专等陛下旨意。”
崇祯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在奏折上,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候着吧。”
他忽然想起前日与翰林院杨林的对话——杨林说,“天下百姓,本是大明子民,只因饥寒所迫,才铤而走险。高迎祥虽为贼首,却素有‘不杀百姓、不掠妇孺’之名,其麾下多是恨后金入塞、恨官吏贪腐之人。若陛下能赐其名分,许其‘驱虏’之责,既可化敌为友,又能让其与洪承畴首尾呼应,外拒后金,内安流民,岂不比两线作战强?”
“驱虏”……崇祯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忽然朗声道:“王承恩,传旨!”
王承恩连忙膝行几步,展开圣旨,提起朱笔,静候圣言。
崇祯负手而立,声音虽依旧带着疲惫,却多了几分决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察陕西流寇高迎祥所部,虽起于饥寒,然其众多为我大明赤子,素恨建州女真(后金)入塞屠戮,心怀家国。今外虏环伺,国事维艰,朕不忍见百姓自相残杀,更欲借天下之力共御外侮。”
“着,赐高迎祥所部义军,名为‘驱虏义勇军’!”
第一句话出口,王承恩握着笔的手就是一颤,墨汁险些滴落在圣旨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崇祯,见皇帝面色坚定,只得咬牙继续记录。
“赐高迎祥本人,授‘驱虏将军’之职,秩同总兵,听候朝廷调遣。其部粮饷、军械,悉照三边总督洪承畴所部标准拨付,由陕西布政使司专款专办,不得延误、克扣!”
“另,传谕三边总督洪承畴:即刻停止对驱虏义勇军的进剿,与高迎祥约法三章——其一,义勇军需严守军纪,不得劫掠百姓、焚毁城池;其二,需全力配合官军,抵御后金入塞,凡与后金交战有功者,朝廷论功行赏;其三,义勇军所过之处,若遇流民,可就地招抚,编入军中,由朝廷统一供给。”
“若高迎祥遵此三章,则朝廷既往不咎,待驱虏功成之日,朕必加官进爵,裂土封侯;若其阳奉阴违,再行反事,则天下共讨之,朕绝不姑息!”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王承恩的额头上已布满冷汗,手中的朱笔几乎握不住。他捧着圣旨,颤声问道:“陛下……此旨一出,恐朝野震动啊!高迎祥乃是焚陵逆贼,今赐其将军之职,与洪督师同等待遇,内阁那边……”
“内阁那边,朕自会解释。”崇祯打断他的话,目光锐利如刀,“如今大明的敌人,是后金,是要亡我华夏的外虏!高迎祥虽为贼,却仍是汉人;洪承畴虽为将,麾下也多是汉人。让汉人杀汉人,只会让后金坐收渔利!朕赐他‘驱虏’之名,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朕的敌人,从来不是饥寒交迫的百姓,而是践踏我河山、屠戮我子民的建州女真!
王承恩不敢再言,连忙将圣旨吹干,折叠整齐,用御印盖了印,捧着去殿外传旨。
当王承恩念到“赐高迎祥所部为驱虏义勇军”“授高迎祥驱虏将军”“粮饷军械同洪承畴”时,刘宇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杨嗣昌的手紧紧攥着朝珠,而洪承畴的使者更是惊得险些栽倒在地。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便飞出了紫禁城,传遍了京城。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御史们纷纷上书,痛斥崇祯“昏聩”“姑息养奸”,说高迎祥是“焚陵逆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剐不足以谢列祖”,请求崇祯收回成命。甚至有老臣跪在文华殿外,以死相谏,哭声震动宫闱。
崇祯却不为所动。他下旨斥责了几位言辞激烈的御史,又召刘宇亮、杨嗣昌等人入宫,详细商议粮饷调拨、两军协调之事,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几日后,圣旨快马送抵陕西。
使者捧着圣旨,走进帐中,见帐内众义军首领个个虎视眈眈,却也不怯,朗声说道:“三边总督洪大人麾下使者,奉大明皇帝陛下圣旨,特来传谕驱虏将军高迎祥!
使者将圣旨递上前:“将军且看,陛下已赐您所部为‘驱虏义勇军’,授您‘驱虏将军’之职,粮饷军械,与洪督师所部一模一样,由陕西布政使司拨付。陛下说了,既往不咎,只要您遵约法三章,全力驱虏,待功成之日,加官进爵,裂土封侯!”
高迎祥接过圣旨,展开一看,只见明黄的圣旨上,朱笔写就的字迹赫然在目——“赐高迎祥为驱虏将军”“粮饷军械同洪承畴”“共御外侮,驱虏报国”。
高迎祥没有说话,他反复看着圣旨上的“驱虏”二字,手指微微颤抖。他本是陕西边军出身,年轻时也曾与后金交战,亲眼见过后金骑兵屠戮百姓的惨状。后来因朝廷克扣军饷,他才被逼得反了。这些年,他麾下的义军,多是被后金入塞、官吏贪腐逼得家破人亡的流民,对后金的恨,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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