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的硝烟还凝在城楼上,像一层洗不掉的灰雾。杨廷麟被吴三桂的亲卫半扶半搀着走出瓮城时,靴底还沾着清军撤兵后残留的箭镞碎片——方才清军最后一轮攻城,一支流矢擦着他的发髻钉进墙砖,箭尾的雕翎至今还在他袖中颤着。
“杨大人,此去京城,路途凶险。”吴三桂勒住马,玄甲上的血冻成了冰碴,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塞进杨廷麟手里,“这是山海关副总兵的调兵符,若遇清军游骑,亮此符可唤沿途卫所接应。只是……和谈之事,陛下未必肯信,你需多留点心。”
杨廷麟攥紧虎符,指腹触到符上的凹痕,那是去年清军犯边时,吴三桂率军厮杀留下的刀印。他抬头望向山海关外,清军撤退的方向尘土未散,却不见半具尸体——多尔衮撤兵撤得太干净,连丢弃的粮草都洒了生石灰,分明是怕明军拿去应急。“吴将军,我瞧清军撤得蹊跷,不像是攻不下山海关,倒像是……故意走的。”
吴三桂眼神一沉,抬手指向远处的角山:“昨夜我派斥候去探,角山后沟藏着清军的粮车,足有百辆之多。他们哪是撤兵?是把粮草囤在暗处,等着咱们放松警惕,再杀回来。”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一事,和谈时多尔衮身边的谋士,我瞧着面熟——像是去年李自成麾下叛逃的那个李岩,只是隔得远,没看清。”
杨廷麟心里“咯噔”一下,李岩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若真投了多尔衮,那清军与闯军之间,怕是早有勾连。他不敢再多说,翻身上马,身后跟着吴三桂派的五十名精锐骑兵,马蹄踏过结冰的护城河,发出“咔嚓”的脆响,像踩在大明的命脉上。
行至三河驿站,天已擦黑。杨廷麟刚要下马歇息,就见驿站外的老槐树上,挂着一具尸体——是朝廷派往山海关的驿卒,舌头被割了,胸口插着一支箭,箭杆上刻着“清”字。“不好!”杨廷麟猛地拔出腰间的刀,“清军细作已到此处,快撤!”
话音未落,驿站里突然冲出十几条黑影,刀光直劈过来。亲卫们立刻围成圈,将杨廷麟护在中间。一名黑影嘶吼着扑上来,杨廷麟侧身躲过,刀光扫过对方的脸,竟露出一张汉人面孔——是被清军掳走的流民,脸上刺着“奴”字,眼睛里满是疯狂。“大人,这些人是被清军逼的,杀不得!”亲卫队长急声道。
杨廷麟心一横,反手用刀背砸在那流民的后颈,将人打晕。可更多的流民涌了出来,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疯了似的往前冲。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三河卫所的士兵,见了杨廷麟手里的虎符,立刻拔刀杀向黑影里的清军细作。混战中,一名细作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喊着:“多尔衮王爷有令,截杀杨廷麟,和谈密函绝不能到崇祯手里!”
杨廷麟听得真切,冷汗瞬间湿透了官袍。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和谈时的密函,除了多尔衮提出的“割让锦州、岁贡白银百万两”的条件,还有他偷偷记下的——多尔衮说的那句“待闯军破了开封,我等再与闯军分食大明”。
一路颠簸,到京城时已是三更天。永定门的守军见是杨廷麟,不敢耽搁,立刻开了城门。杨廷麟弃了马,赤着脚往皇宫跑,靴底早被路上的碎石磨穿,脚掌渗着血,每一步都在金砖上留下一个红印。乾清宫的烛火亮得刺眼,崇祯正坐在御案后,手里捏着河南的急报,见杨廷麟闯进来,猛地拍案:“杨廷麟!你可知罪?朕让你去山海关督战,你竟敢私与清军和谈!”
杨廷麟“噗通”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密函,双手举过头顶,声音嘶哑:“陛下!臣不是私谈,是多尔衮以‘罢兵’为饵,逼臣谈的!这是和谈密函,里面有清军的条件,还有……多尔衮与李自成勾结的证据!”
崇祯一把抓过密函,手指颤抖着展开,越看脸色越白。密函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割锦州?岁贡百万两?还要与闯军分食大明?他猛地将密函摔在地上,御案上的龙纹瓷瓶“哐当”砸在金砖上,碎成了片。“多尔衮老贼!李自成逆贼!竟敢如此欺朕!”
“陛下,还有一事。”杨廷麟爬起来,不顾膝盖的疼痛,“吴三桂将军说,清军在角山囤了粮草,撤兵是假,伺机反扑是真。而且和谈时,多尔衮身边的谋士,疑似李自成麾下的李岩。若两人真联手,那山海关与河南,便是前后夹击,京城危矣!”
崇祯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御案才站稳。他望着殿外的夜色,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像无数把刀在刮。“传旨!”崇祯的声音带着颤抖,却透着狠劲,“命吴三桂死守山海关,不得放清军一兵一卒入关!再传袁崇焕,即刻率军从保定驰援河南,务必挡住李自成!”
可不等传旨的宦官走出殿门,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锦衣卫指挥使跌撞而入,脸色惨白:“陛下!不好了!通州卫所来报,清军游骑突袭了通州粮库,烧了大半粮草!还有……河南急报,李自成已破开封外城,周王被俘,守城的将领……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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