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
科尔沁草原上风雪如刀,千里白茫茫不见人烟。张世泽带着一千精锐在雪原上已经疾驰了两天两夜,马匹换过三茬,人却只歇了不到六个时辰。
“公爷,再往前三十里就是乌兰湖,湖东岸就是科尔沁左旗的冬营地。”向导是个被鞑靼人掳去又逃出来的汉人奴隶,对这片草原熟得像自家后院,“乌日更达赉的王帐就在湖边,周围有八个百户营地拱卫,常驻兵力不下三千骑。”
老赵搓着冻僵的手,呵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出霜花:“三千对一千,还是人家的地盘。公爷,咱们这趟是不是太险了?”
“险?”张世泽勒住马,从马鞍旁摘下牛皮水囊灌了一口烈酒,“老赵,你可记得《孙子兵法》里怎么说?‘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他望向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炊烟:“乌日更达赉以为咱们端了黑风寨,要么回红瓦堡固守,要么去山海关报功。他绝想不到,咱们敢带着一千人就摸到他老巢来——这便是‘近而示之远’。”
“可就算摸到了,咱们也打不过三千骑兵啊。”老赵苦着脸,“要不……放把火就走?烧他几个粮囤,也算出口恶气。”
张世泽没答话,而是从怀里掏出那封从黑风寨搜出的密信,又展开那张标注着“清除”名单的纸页。火光下,吴三桂的名字格外刺眼。
“你以为我来科尔沁,只是为了出口恶气?”他声音低沉,“黑风寨那局棋,白莲教是刀,杨嗣文是执棋人,可你想想——杨嗣文一个兵部郎中,哪来的本事让科尔沁部旗主听他调遣?又哪来的胆子,敢把山海关参将列为‘清除’目标?”
老赵一愣。
“这背后还有人。”张世泽收起信纸,“一个能让草原部族听话、能让朝中官员卖命、甚至能把手伸进关宁铁骑的人。我不把这个人挖出来,天贵军在关外就永无宁日,大明的边关就永无宁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而要挖这个人,就得从乌日更达赉嘴里撬。撬不开,就逼他背后的主子现身。”
“可怎么逼?咱们就一千人……”
“一千人够了。”张世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草原部族最重颜面。若是一支千人汉军在他三万部众的眼皮底下,烧了他的王帐,擒了他的儿子,还能全身而退——你猜,他背后那位主子,会不会觉得这枚棋子……已经废了?”
老赵倒吸一口凉气。
烧王帐?擒王子?还要全身而退?
这哪是打仗,这简直是赌命!
可看着张世泽那双在风雪中依然清亮的眼睛,老赵把到嘴边的劝谏又咽了回去。三个月来,他亲眼看着这位年轻的国公爷一次次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红瓦堡练兵、白狼沟奔袭、黑风寨破局,哪一桩不是险中求胜?
“属下明白了。”老赵重重点头,“公爷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好。”张世泽展开羊皮地图,用手指在乌兰湖东岸画了个圈,“乌日更达赉有八个百户营地拱卫王帐,呈八卦形分布,每个营地相距五里。白日有游骑巡逻,夜间则收缩回营——这是草原部族的惯例,他们怕夜战。”
他指尖移到湖西岸:“咱们今夜子时从西岸潜过去,不走湖面——湖面冰层虽厚,但必有哨探。走这里,西岸有片红柳林,虽然绕远二十里,但能隐蔽行踪。”
“进了红柳林之后呢?”
“分兵。”张世泽眼中寒光一闪,“你带五百人,全部换上从黑风寨缴获的白莲教衣袍,伪装成溃逃的残兵,去叩南边那个百户营地的门——就说黑风寨破了,官军正在追杀,求他们收留。”
老赵眼睛一亮:“他们会开门?”
“草原规矩,落难者求援,若拒之门外会遭长生天诅咒。更何况……”张世泽冷笑,“白莲教与科尔沁部勾结甚深,他们认得那身袍子。只要门一开,你们就夺门,放火,制造混乱。”
“那公爷您呢?”
“我带另外五百人,趁乱直扑王帐。”张世泽的手指重重点在图纸中央,“乌日更达赉的王帐周围必有亲卫,但不会超过三百人——大部兵力都分散在八个营地里。只要南营火起,其他营地必会去救,那时王帐空虚……”
他没说完,但老赵已经懂了。
声东击西,擒贼擒王。
这是兵书里最老的计策,可越是老的计策,用好了就越是致命。
“记住,”张世泽收起地图,“子时三刻动手,无论得手与否,寅时之前必须撤到红柳林汇合。咱们只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天一亮,科尔沁的骑兵就能把咱们围死在湖边。”
“喏!”
军令传下,一千将士默默检查兵器,给马匹喂了最后一把豆料。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很亮——那是知道要打硬仗、而且可能是最后一仗的眼神。
子时初刻,队伍抵达乌兰湖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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