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的瞬间,世界被隔绝了。
车内的暖气开得十足,热风从出风口嘶嘶地涌出,扑在苏晚星湿透的身上。皮肤表层开始回暖,指尖的麻木感渐渐消退,可那股寒意——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出来的寒意——却像生了根,顽固地盘踞在骨髓里,怎么也驱不散。
她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身体僵硬得像一尊未完成的冰雕。商务车平稳地滑入雨夜的车流,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晕染成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快速掠过她的脸,明明灭灭,像极了命运此刻对她嘲讽的眨眼。
做他的人。
用自己来抵债。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冲撞,每重复一次,就在心墙上凿下一道更深的裂痕。她低头,摊开手掌。掌心处,几个新月形的伤口清晰可见,边缘微微红肿,渗出的血丝已经凝结,混着雨水,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锈色痕迹。
这是她挣扎过的证明。也是她屈服的印记。
商务车驶入医院地下车库时,苏晚星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推开车门。抢救室门上的红灯亮得刺眼,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她站在门外,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会瘫软下去。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直到助理拿着缴费凭证回来,直到那盏红灯“啪”地熄灭,直到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却轻松的神色:“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苏晚星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她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墙。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剧烈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光洁的地面上。母亲被推出来了,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却平稳。苏晚星扑到床边,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将那布满针眼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
妈,得救了。您得救了。
可这份得救的代价,是我的自由,我的尊严,我未来三年……或许更久的人生。
“苏小姐,”助理的声音像一把精确的手术刀,切断了这短暂的温情,“该走了。顾总在等。”
苏晚星身体一僵。她缓缓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仿佛要将这张沉睡的容颜刻进灵魂里。然后,她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所有的勇气都会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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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离市区,驶向城市边缘。窗外的灯火越来越稀疏,黑暗越来越浓重。雨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短暂的泪痕。
当西郊别墅出现在视野里时,苏晚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不像一个家,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堡垒。米白色的外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尖顶的轮廓切割着昏暗的天空,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时,发出低沉而缓慢的呻吟,像一头巨兽不情愿地张开嘴。庭院里的树木被修剪得一丝不苟,喷泉沉默着,每一处都透着被严格控制的、毫无生机的“美”。
走进别墅内部,那种冰冷的感觉更加强烈。
挑高的大厅空旷得令人心悸。水晶吊灯垂落下来,千百个切面反射着冷白的光,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出她渺小、苍白的影子。墙上挂着的油画——风景或是静物——色彩浓郁,笔触精湛,可画面里没有阳光的温度,只有凝固的、永恒的孤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和清洁剂的味道,干净,整洁,也……死气沉沉。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欢迎来到你的牢笼,一个用金钱和权力堆砌的、华美的牢笼。
“苏小姐,请在这里稍等。”助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怔忡。他递过来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和一支笔。
文件夹是冰凉的,触感光滑,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皮肤。苏晚星接过,指尖无法控制地轻颤。她翻开封面。
《协议书》。
三个黑色加粗的宋体字,像三块沉重的墓碑,压在了扉页上。
她逐字逐句地读下去。条款并不多,但每一条都像一条冰冷的锁链:
第一条:甲方(顾晏辰)负责乙方(苏晚星)母亲的全部医疗费用及安全保障,直至其康复或协议终止。
第二条:乙方自愿留在甲方身边,期限三年。期间需无条件服从甲方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安排,不得违抗。
第三条: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甲方私人及公务,不得对外透露与甲方关系之任何信息。
第四条:协议期间,乙方人身自由受限,未经甲方允许,不得离开指定居所,不得与外界进行非必要联系。
第五条:叁年期满,甲方一次性结清苏明远所欠剩余债务,双方关系自动解除,乙方恢复自由。
第六条:若乙方违约,甲方有权立即终止对其母亲的一切支持,并追讨已支付费用及债务。
……
每一个字都在收缩,挤压着她的呼吸空间。无条件服从。人身自由受限。不得违抗。 这些词汇在眼前旋转、放大,最终凝聚成顾晏辰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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