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那弧度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涟漪,迅速消失。“只是现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骤然失去支撑的羽毛,眼神重新黯淡,被现实沉重的阴影覆盖,“好像……没机会了。”父亲的债务,顾家的囚笼,失去自由的现状,像三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将她那微小而珍贵的梦想,死死压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顾晏辰看着她眼中光芒的明灭,看着她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憧憬与随之而来的、深切的落寞,心脏的某个位置,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针,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刺痛感清晰而陌生。他清晰地意识到,是他,用债务和协议,将她锁在这里,亲手扼杀了那片本应属于她的、可以自由涂抹梦想的天空。一种近乎“愧疚”的情绪,混合着更复杂的怜惜,悄然滋生。
“这个梦想……”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不可察的温和,“很难实现吗?”
苏晚星抬眼望向他,眼中充满了自嘲和近乎绝望的清醒:“很难。至少现在……不可能。我欠着顾家这么多,不知道要还到何年何月。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更别说画室、采风了。”她顿了顿,声音轻得仿佛叹息,“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吧。”
“这辈子”三个字,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顾晏辰的心上。他看着画布上那片她亲手营造的、温暖明亮的“庭院”,又看着她眼中那片真实的、灰暗无光的“现实”,胸腔里那股复杂的情绪翻腾得更厉害了。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压迫,而是沉淀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良久,顾晏辰才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日的冷静,却少了许多冷硬:“只要你想,未必没有机会。”
苏晚星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映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光。“顾总……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顾晏辰避开了她过于灼热的目光,侧脸对着画布,语气刻意维持着平淡:“债务是你父亲欠的。你,没必要被它困住一辈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好好画你的画。别荒废了。往后……或许会有转机。”
他没有做出任何承诺,语气也模棱两可。但这寥寥数语,对苏晚星而言,却不亚于一道划破漫漫长夜的第一缕曙光。那是对她梦想隐晦的承认,是对她未来可能性的、极其微弱的开启。希望,如同被深埋地底的种子,骤然感受到了一丝春雨的气息,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破土。
“……真的吗?”她的声音哽咽了,眼底迅速积聚起滚烫的泪水,巨大的惊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让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真的……会有转机吗?”
顾晏辰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眼中那簇因希望而重新点燃的、无比明亮的光芒,心中的异样感更加强烈。他不想承认自己心软,也不想给予明确的希望,只能生硬地、几乎算是敷衍地点了一下头:“看你自己。也看……以后。”
这模糊的回答,对苏晚星来说已经足够。她用力咬着下唇,才没让泪水决堤。她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仿佛要将这一刻他的面容和话语,深深镌刻进灵魂里:“谢谢您,顾总。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好好画,绝不荒废。一定……不辜负。”
顾晏辰没有回应这份沉重的“不辜负”。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画布。画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氛围已截然不同。方才的冰冷与恐惧被一种微妙的、温暖的共鸣所取代。阳光依旧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画架旁静静交叠。
苏晚星重新拿起画笔。这一次,她的指尖不再颤抖,落笔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被赋予了新生命力的专注。顾晏辰就站在一旁,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作画。他周身那股惯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平和的静默。
他看着阳光在她发梢跳跃,看着她微微蹙眉思考细节的模样,看着她因为完成一处满意的笔触而眼底掠过的、孩子般的欣喜。心底那坚冰般的旧恨,在这幅温暖专注的画面面前,似乎真的被融化了一角。他甚至荒谬地、一闪而过地设想:如果没有那些陈年旧怨,如果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生命里,这个有着纯粹热爱的女孩,和他这个被仇恨与责任包裹的男人,会是怎样的光景?
苏晚星完全沉浸其中,偶尔抬头,目光会不经意撞进他深邃的眼眸。她总是飞快地低下头,脸颊泛起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淡淡红晕,心跳莫名失序。而顾晏辰,则会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架,眼底翻涌着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有触动,有欣赏,有隐约的怜惜,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拒绝命名的温柔。
夕阳终于沉到了地平线附近,将最后的、橘红色的温柔光辉慷慨地洒满画室。苏晚星落下最后一笔,长舒一口气,看着完成的画作,眼中满是纯粹的、完成一件心爱之物的满足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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