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谷的夜,是被霜浸透的绸缎,凉意一丝丝渗进骨缝里。
竹窗半开,风携着残桂的冷香潜入,拂动案上泛黄的古籍纸页,也撩起苏晚星鬓边散落的发丝。她指尖捏着一枚漆黑令牌——掌心大小,边缘云纹繁复如纠缠的藤蔓,正中那个“渊”字图腾深深刻进金属肌理,触手冰凉,却隐隐搏动着某种沉眠的力量。
这令牌是前日她在天盟禁地密室找到的。当时它躺在一尊顾玄渊铜像的底座暗格里,与蛛网、尘灰为伴,像个被遗忘的誓言。机关启动的瞬间,铜像眼底竟流下两行锈泪,仿佛百年的守望终于等来了回响。
“暗盟……”苏晚星低喃,目光胶着在古籍那行褪色的小字上,瞳孔深处有什么在悄然裂变。
古籍是卫凛送来的,说是初代盟主亲笔所着的《玄渊秘录》残本。她已枯坐两日,直到此刻,那些支离破碎的记载才如拼图般,与令牌图腾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暗盟者,非正非邪,栖于影中。制衡天盟权柄,守望深渊封印……”她一字字念出,每个音节都像在齿间碾过冰碴,“盟主顾玄渊创于深渊战后,择忠贞弟子隐姓埋名,世代单传,唯听盟主密令……”
心脏猛地一缩。
她一直以为暗盟是近年崛起的暗流,甚至怀疑它与顾晏辞的叛乱同源。却从未想过——它竟是顾玄渊亲手埋下的伏笔,与那场险些吞噬三界的深渊之战血脉相连。
古籍字迹漫漶,像被时光啃噬的伤口。苏晚星揉着酸涩的眼,指尖滑向下方那行朱砂批注,呼吸渐渐凝滞。
批注记载:百年前,九幽裂隙洞开,魔物如潮涌世。顾玄渊率众血战三载,终以半数修士性命为代价,将裂隙重新封镇。然战后天盟内部权力倾轧,暗流汹涌。顾玄渊忧心后世失察、封印松动,故创暗盟为“影中眼”“暗中手”,一为监察天盟异动,二为世代守望深渊。
“原来如此……”苏晚星恍然低语,握令牌的手指关节泛白,“不是敌人,是顾玄渊留下的……暗哨?”
可既是如此重要的传承,为何百年无人提及?连卫凛这位现任盟主,似乎也对其知之甚少?
疑惑如藤蔓缠缚思绪。她正欲深究,窗外忽有足音轻叩石板——刻意放轻,却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
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卫凛逆光而立,玄色外袍绣银线云纹,周身裹挟着夜露与松木的清冽气息。他手中提着一盏暖黄灯笼,光影在他下颌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还没歇息?”他声音低醇,踏入屋内时,带进一室微暖的光。
苏晚星放下令牌,揉了揉眉心:“被古籍魇住了,忘了时辰。”
卫凛将灯笼挂在门边,从食盒中取出一盅温着的莲子羹。瓷盅触手生温,甜香袅袅升起。“谷中秋夜深寒,暖一暖胃。”他舀起一勺递来,动作自然得仿佛已做过千百回。
苏晚星垂眸喝了。温热的甜滑入咽喉,却化不开心头沉滞。她抬手指向案上:“你来得正好——暗盟之事,有眉目了。”
卫凛目光落向黑色令牌,眸色几不可察地一动:“这便是密室所得?”
“嗯。”她将古籍推近,“你看,暗盟竟是顾玄渊所创的制衡之棋。可这般要紧的传承,为何天盟正史只字未提?”
卫凛执卷细读,眉头渐蹙成峰。良久,他合上古籍,声音沉缓:“此事……我亦是不久前才知晓端倪。”
“什么?”苏晚星一怔。
“天盟百年,七代盟主更迭,有些秘辛唯口耳相传于继任者之间。”卫凛从怀中取出一方玄铁锦盒,推至她面前,“我接任时,师父只言:‘天盟有三秘,暗盟居其一。然其踪已渺,其责未知,后世盟主可察不可寻。’”
苏晚星打开锦盒。内里是一叠以金线装订的密档,封皮烫金小篆:《天盟绝密·暗盟纪事》。
她急急翻阅。密档记载远比古籍详尽:暗盟历代首领代号、隐秘任务、传递密信的方式……可越往后,墨迹越淡,页脚越残。至最后数页,竟只剩大片空白,唯有一行朱批触目惊心:
“永光十七年,暗盟失联。九幽封印守望者,自此无踪。”
永光十七年——正是五十年前。
苏晚星指尖发凉。那个年份像一根针,扎进记忆深处某片朦胧的阴影。祖父苏擎苍,便是在那一年闭关后……再未醒来。
“五十年前……”她声音微颤,“暗盟为何突然消失?”
卫凛摇头,指尖轻抚密档残页:“无人知晓。师父说,那一年天象有异,九幽之地曾传来三日三夜的地鸣,之后暗盟所有联络痕迹……尽数湮灭。”
苏晚星继续翻动纸页。就在指尖触到最后一页时,一道极细微的凸起划过指腹——有东西夹在纸隙间。
她小心掀开。
一枚月牙形的玉佩残片,静静躺在泛黄的纸页上。
白玉温润如凝脂,边缘一道浅浅云纹,与她手中黑色令牌上的纹路——竟如镜中倒影,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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