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相对安全的战壕,踏入被称为“无人区”的死亡地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夜晚的山风格外阴冷,吹拂着被炮火反复犁过的焦土,卷起阵阵带着血腥和硝烟气息的尘土。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星光,提供着极其微弱的光亮,勉强勾勒出地面狰狞的轮廓——巨大的弹坑如同大地的伤疤,扭曲的铁丝网像垂死的毒蛇,烧焦的树干如同指向苍穹的枯骨。
万全走在最前面,他像一只灵巧而谨慎的狸猫,脚步极轻,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伏低身体,侧耳倾听,仔细观察前方和侧翼的动静。他对方向的把握和地形的记忆,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手里紧握着一枚拧开后盖的手榴弹,这是近距离遭遇战时最快速的反应武器。
二蛋跟在他身后,端着那挺捷克式,虽然子弹稀少,但沉重的枪身在他手里稳如磐石。他的呼吸粗重,但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猎食者般的光芒,不断扫视着可能隐藏危险的阴影区域。他背上还背着一个空瘪的麻袋,那是我们此行“狩猎”的目标——希望能找到并带回宝贵的弹药。
我走在最后,负责断后和侧翼警戒。我的汉阳造步枪刺刀已经卸下,枪口微微下垂,手指搭在冰冷的护圈外。我努力调动起所有的感官,尤其是那双被战场“训练”得对声音异常敏感的耳朵。风声、远处隐约的炮声、小动物在废墟间穿行的窸窣声……每一种声音都被我下意识地捕捉、分析,试图从中分辨出任何不属于这片死亡地带的异响。怀揣着的那把二胡,此刻仿佛成了我保持内心一丝清明、对抗无边恐惧的护身符,虽然它冰冷且沉默。
我们沿着一条干涸的、布满卵石的河床前进,这里相对隐蔽,也是之前双方反复争夺、遗落物品可能性较大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焦糊味、若有若无的尸臭、以及一种金属和化学品混合的怪味。
“注意脚下,可能有地雷或者未爆炸的炮弹。”万全压低声音提醒,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更加小心,几乎是踩着前面人的脚印前进。借助微光,能看到河床两岸散落着破碎的军用水壶、扭曲的钢盔、空罐头盒,甚至还有一些看不清颜色的布片,那可能是军装的碎片。
“那边。”万全突然停下,指了指河床一侧一个被炸塌了半边的土坡,那里似乎有一个废弃的、半埋入土的机枪工事。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工事里一片狼藉,一挺被打坏的日军歪把子轻机枪歪倒在一旁,旁边散落着几个空弹盒和一具早已腐烂、只剩下骨架和破烂军装的日军士兵遗体。
二蛋眼睛一亮,立刻上前翻找。他熟练地检查着弹盒,大多是空的,但终于在角落里摸到了两个沉甸甸的、用油纸包裹着的备用枪管和一个还算完整的弹斗(歪把子机枪的供弹具)。虽然和我们捷克式的口径不通用,但备用枪管或许能想办法改造或者交换。他将这些东西塞进麻袋。
“继续找,重点是子弹和手榴弹。”万全低声道,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我们离开这个工事,继续沿着河床搜索。一路上,我们又发现了几具双方士兵的遗体,有些已经白骨化,有些则刚刚开始腐烂,景象惨不忍睹。我们从一些日军士兵的遗体上,找到了少量6.5mm的有坂步枪弹,这对于我们来说用处不大,但聊胜于无。也找到了一些己方士兵遗落的7.92mm毛瑟步枪弹,这让我们精神一振。
就在我们专注于搜索时,我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阵极其细微、但又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声音——那是硬底靴子轻轻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来自我们左前方大约几十米外的一个小高地后面!
“有情况!”我立刻用极低的声音发出警告,同时猛地蹲下身,举枪指向声音来源。
万全和二蛋反应极快,瞬间停止动作,依托附近的弹坑和石块隐蔽起来,枪口同样指向那个方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河床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那细微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对方也察觉到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凝固。黑暗中,看不见的对手正在与我们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突然,高地上方,一个黑影猛地探出,似乎是要投掷什么东西!
“手榴弹!”二蛋眼尖,低吼一声,几乎同时,他手中的捷克式喷吐出短暂而急促的火舌!“哒哒!哒哒!”一个点射!
“砰!”一声枪响也从高地上传来,子弹擦着我隐蔽的石块飞过,溅起火星。
战斗在瞬间爆发!
高地上的黑影被二蛋的机枪火力压制了回去,但更多的枪声从那个方向响起!子弹嗖嗖地射向我们藏身的位置,打得碎石乱飞。是日军的巡逻队!人数不明,但火力不弱。
“他娘的!撞上了!”二蛋一边更换弹匣(他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一边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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