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路,比来时更加轻快,却也更加警惕。身后野狼峪方向冲天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爆炸声、日军的叫骂声,成了我们凯旋的背景音,但也像一盏明灯,标示着我们的位置。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按照训练的要求,快速而无声地在山林中穿行,不断变换路线,清除留下的痕迹。
李老蔫冲在最前面,手中的“花机关”枪口还微微冒着青烟,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侧翼,确保撤退路线的安全。我跟在他身后,能听到自己心脏依旧在有力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战斗后的亢奋尚未完全平息。手中步枪的枪管还有些烫手,刺刀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个日军军曹的血腥气。
二柱和其他八路军战士则默契地分散在队伍前后和侧翼,如同警惕的哨兵,防范着任何可能的追兵。他们的动作依旧轻捷,但眼神中多了一份完成任务后的沉稳。
我们沿着预定路线,翻过两道山梁,穿过一条冰冷刺骨的溪涧,终于在天色蒙蒙亮时,抵达了与周卫国约定的接应点——一处位于密林深处、极其隐蔽的岩石裂缝。
周卫国和万全等人早已在此等候。看到我们安全返回,周卫国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万全拄着棍子,急切地迎上来,目光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看到我们都还算完好,才松了口气。
“情况怎么样?”周卫国直接问道。
李老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混合物,咧了咧嘴,虽然疲惫,却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成了!狗日的补给点,烧了一大半!弹药、粮食,还有几桶闻着像油的东西,都给他点了天灯!起码撂倒了他们十几个,咱们……就两个兄弟轻伤,不碍事!”
“好!”周卫国重重一拍李老蔫的肩膀,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干得漂亮!老马那边也安全撤回来了,打了就跑,鬼子连影子都没摸着。”
简单的战果汇报,却让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感到一阵振奋。这是我们脱离正面战场后,第一次主动出击,并且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战果!以微小的代价,重创了敌人的前进据点,打破了日军企图建立稳固支撑点的计划。
“赶紧清理一下,吃点东西,轮流休息。这里还不能久留,鬼子吃了亏,肯定会发疯一样搜山。”周卫国迅速下达指令。
我们分散在岩石裂缝周围,借着晨曦的微光,检查装备,处理轻微的划伤,就着凉水啃着干粮。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彼此对视时,眼神中都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信任和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后产生的默契。国民党士兵和八路军战士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似乎在这次成功的协同作战中,被悄然磨薄了一层。
二柱坐在我旁边,正小心翼翼地拆开他那支“花机关”的弹鼓,清理着里面的火药残渣。他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潮红,但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刚才……谢了。”我对他说道。在突击时,他曾用火力及时压制了一个试图向我射击的伪军。
二柱抬起头,露出那口白牙,腼腆地笑了笑:“没啥,应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枪法挺准,那个鬼子军曹,撂得利索。”
我笑了笑,没说话。战斗中的生死瞬间,往往来不及思考,全凭本能和训练。但经过这次实战检验,我对周卫国和老马教的那套东西,有了更深的体会。在山林里,隐蔽、突然和精准,确实比正面硬撼更有效。
万全挪到我身边,低声问道:“感觉如何?”
我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冷的空气,缓缓吐出:“不一样……和守着阵地挨打,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虽然风险依旧巨大,但却少了许多被动等死的憋闷。
万全点了点头,目光深邃:“这就是游击战的精髓。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不断消耗敌人,积小胜为大胜。咱们以前那套,太笨,也太耗人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经过思考后的认同。这位曾经习惯于在图纸和计划上推演的“文化人”,正在被这残酷而高效的山地战争重新塑造。
短暂的休整后,周卫国决定立刻转移。野狼峪的火光和爆炸必然会引起日军高层的震怒,大规模的清剿和搜索很快就会展开。我们必须赶在敌人合围之前,跳转到更安全的地域。
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的目标是更深、更偏僻的山区。行军途中,气氛明显比之前轻松了一些,但警惕性并未放松。士兵们互相搀扶着,低声交流着刚才战斗的细节,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初战告捷的兴奋。
王指导员走在队伍中,看着这一幕,眼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或许在思考,这种依靠军事技能和实战胜利凝聚起来的力量,与他所倡导的思想政治工作,该如何更好地结合。
经过几乎一整天的艰难跋涉,在夕阳即将西下时,我们抵达了新的落脚点——一个比之前那个洞穴更加隐蔽、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石缝后的天然岩洞。这里更加简陋,但也更加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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