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的报复,如同预料般疯狂而彻底。
几天后,当我们狙击小组如同幽灵般徘徊在石匠铺外围的山梁上,远远望见那片曾经升起过炊烟、回荡过训练口号的山坳时,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与死寂。
曾经低矮朴实的石屋,大多已坍塌成废墟,只剩下几段熏得乌黑的残垣断壁,如同被折断的肋骨,凄惨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村口那几棵见证了无数风雨的老槐树,也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扭曲的主干,仿佛垂死巨人伸向苍穹的绝望手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木材燃烧后的灰烬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毁灭的死寂。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孩童嬉闹,没有一丝人烟。石匠铺,这个我们曾经短暂栖身、视为“家”的地方,已然化为一片焦土。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为之一窒。尽管早有准备,但亲眼目睹家园被毁的惨状,那股夹杂着愤怒、悲痛和无力感的洪流,依旧瞬间冲垮了这些天来用杀戮筑起的冷静堤坝。握着步枪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刘老嘎趴在我身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狗日的小鬼子……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废墟之间,有土黄色的身影在晃动。鬼子占领了这里,并且在村子的制高点——原本祠堂所在的那片高地上,竖起了一根临时天线,还搭建了了望哨和机枪阵地。几个鬼子工兵正在清理废墟,似乎打算将这里改建成一个前哨据点。
“看来中村是打算把这里当成他下一步清剿的跳板了。”旁边另一名八路军老兵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我们没有冲动。仇恨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但理智告诉我们,此刻冲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就像徘徊在狼穴周围的孤狼,只能看着巢穴被占,将獠牙隐藏在阴影里,等待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
“记住这里。”我的声音沙哑,几乎不像自己的,“记住他们做了什么。”
我们在山梁上潜伏了整整一天,仔细观察着鬼子的布防、换岗规律和物资堆放点。将每一个细节,如同刻痕般,深深烙进脑海里。这笔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傍晚时分,我们悄然撤离,返回位于更深山中的临时集结点——一个比二号点更加隐蔽、靠近水源的岩缝群。
这里的气氛同样凝重。陆续撤回的侦察小组带回了类似的消息,鬼子在以石匠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扫荡,烧毁了他们发现的几乎所有可能藏人的村庄和窝棚,试图用焦土政策,断绝我们与群众的联系,将我们困死、饿死在山里。
魏书记和张铁锤的脸色都很难看。群众虽然提前疏散,但分散在几个隐蔽点,粮食储备有限,药品更是紧缺。鬼子这一手,不仅摧毁了我们的家园,更是掐住了我们生存的命脉。
“好几个隐蔽点都报告,粮食最多只能再撑十天。”魏书记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药品……几乎没有了。有几个伤员伤口感染,正在发烧,秀芹同志那边……很困难。”
老耿沉默地听着,目光投向岩缝外沉沉的夜色,如同石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鬼子想困死我们,没那么容易!这太行山,饿不死人!”
他看向张铁锤:“张连长,你对周边地形熟,以前你们部队在这一带活动,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更隐蔽的储备点,或者……可以暂时获取补给的地方?”
张铁锤拧着眉头,脸上的疤痕在跳动的篝火光下显得格外深刻。他沉思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有一个地方!‘鬼见愁’往东,有一个几乎没人知道的野山谷,我们叫它‘野粟坡’。那里地势险,路难走,但以前闹匪的时候,有伙土匪在那里种过一片野粟子(一种类似小米的杂粮),后来土匪被剿了,那地方就荒了。年头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残留,但可以去碰碰运气!总比坐吃山空强!”
“野粟坡……”老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好!这是个方向!除了粮食,草药也必须想办法。秀芹同志,这附近山里,哪些地方可能找到急需的草药?”
何秀芹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照顾着一个发高烧的伤员,闻言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色,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止血的白茅根、小蓟,附近山坡背阴处应该还能找到一些。退烧的柴胡、黄芩比较难找,需要去更高、更湿润的山崖附近。关键是……需要人手和时间去采集,而且炮制也需要条件和工具。”
“条件和工具我们可以克服!”老耿断然道,“人手和时间,挤也要挤出来!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同志们伤重不治!”
新的生存之战,在家园被毁的废墟上,悄然拉开了序幕。与鬼子的枪炮交锋暂时转入了低烈度的骚扰和反骚扰,而另一场更为艰苦、关乎基本生存的斗争,则成为了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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