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炭窑里,那台沾满泥雪的橄榄绿色铁盒子,仿佛一块拥有魔力的巨石,瞬间攫取了我们全部的注意力,连伤口的剧痛和噬骨的饥饿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希望,如同在无尽黑夜中骤然窥见的一丝天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濒死的心脏重新剧烈搏动。
鬼子野战无线电!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黑松林深处?是野狐岭战斗中被爆炸气浪掀飞至此?还是某支鬼子侦察分队仓促间遗落?原因已无从考证,也无需考证。重要的是,它现在在我们手里,这台冰冷的机器,可能蕴含着打破这死亡僵局、连接外界生机的唯一钥匙!
我和二蛋围着电台,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愈发暗淡的雪光,如同两个原始人面对天外陨铁,既激动又茫然。
“哥……这玩意儿……真能说话?跟……跟很远的地方?”二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伸出手,想触摸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却又有些畏惧地缩了回来。
“能……理论上能。”我努力回忆着万全以前偶尔闲聊时提起过的关于电台的只言片语,还有在独立团时,见过通讯兵背着类似(但似乎更小些)的箱子。“但这东西……很复杂,要电,要调那些旋钮……还要懂密码。”
现实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在我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我们两个大老粗,一个重伤员,一个半大孩子,连字都认不全,更别提操作这精密的玩意儿了。而且,看这箱子的陈旧和磕碰痕迹,里面的零件是否完好,电池是否还有电,都是未知数。
希望之后,是更深的无力感。
“那……那怎么办?”二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咱们……咱们打不开它,也用不了……”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失望和疲惫的小脸,又看了看自己几乎废掉的左臂,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不行!不能放弃!这是老天爷,是牺牲的战友,是这片不屈的土地,给我们送来的唯一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必须尝试!
“能打开!”我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摸索着电台箱子的锁扣。那是两个简单的金属搭扣,虽然有些锈蚀,但用力之下,还是“咔哒”一声弹开了。
掀开沉重的箱盖,里面是更加复杂的景象。各种颜色的电线、缠绕的线圈、大大小小标注着日文的旋钮和开关,以及一个带着耳机的听筒和一个巴掌大的、像是话筒的东西,还有……一个用帆布包裹着的、沉重的方块——那应该是电池。
我们彻底傻眼了。这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一百倍。
“这……这咋弄啊……”二蛋茫然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零件,手足无措。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机器主体看起来没有明显的破损,电线连接似乎也完好。关键是电池和操作。
“先把……电池接上试试。”我回忆着万全说过,电台需要电才能工作。我指着那个帆布包裹的方块,“把这个……拿出来,看看……有没有线能接上。”
二蛋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沉重的电池块搬出来。果然,上面连着两根带有卡口的电线。我们又在机器内部找到了对应的接口,尝试着将它们连接起来。这个过程笨拙而缓慢,我的右手因为失血和虚弱而不停颤抖,二蛋则紧张得满头大汗。
当最后一个卡口“咔”的一声对接上时,机器面板上一个小小的、玻璃覆盖的仪表盘指针,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有电!电池还有电!
这个微小的动静,让我们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有电!哥!它有电!”二蛋激动地低呼,声音都在发颤。
希望之火再次升腾!但紧接着,更大的难题摆在了面前——怎么用它?那些旋钮是干什么的?怎么呼叫?用什么频率?说什么?
我盯着那些标注着日文的旋钮和刻度盘,如同在看天书。唯一能看懂的,是那个听筒和话筒。
“试试……能不能听到什么……”我示意二蛋戴上耳机。
他紧张地拿起那个硕大的耳机,戴在头上,仔细听了半晌,脸上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哥……只有……只有沙沙的响声……别的啥也没有。”
只有噪音。这并不意外。没有调整到正确的频率,自然什么也收不到。
怎么办?胡乱转动旋钮吗?那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很可能错过唯一的机会,或者耗尽本就不多的电池。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我们守着希望的宝库,却没有打开它的钥匙。
窑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二蛋耳机里传来的、单调的“沙沙”声,像是在嘲笑着我们的无能。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洞口的光线越来越暗,夜晚即将再次降临。寒冷和饥饿伴随着希望的破灭,更加凶猛地袭来。我的额头滚烫,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意识又开始模糊。
二蛋摘下了耳机,默默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台沉默的电台,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倔强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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