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口方向的异动,如同一片迅速积聚的雷暴云,沉甸甸地压在石匠铺每一个人的心头。短暂的融冰与砺炼所带来的那点信心,在敌人即将到来的、更猛烈报复的阴影下,显得如此脆弱。但这一次,石匠铺不再只有悲愤和绝望,更多了一种被系统组织和强化的、冰冷的决绝。
李分队长立即召开了紧急作战会议。我、魏书记、赵虎,以及县大队的班排长和民兵的几个核心小队长,挤在指挥所的地窝子里,油灯的光芒将一张张凝重而坚定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鬼子吃了大亏,这次来的,不会是‘清风’那样的小股精锐了。”李分队长用炭笔在地图上黑石口的位置画了一个圈,语气斩钉截铁,“很可能是正规步兵中队,甚至更大规模,伴随炮火掩护,进行正面强攻和侧翼包抄。他们的目的,就是彻底抹掉石匠铺这个钉子!”
他的判断与我不谋而合。之前的渗透、破袭、心理战接连失败,敌人已经失去了耐心,接下来必然是泰山压顶般的重拳。
“那我们怎么办?还像上次一样化整为零,打游击?”赵虎急声问道,独臂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不行。”李分队长果断摇头,“上次我们能成功,有运气成分,也有独立团及时回援的因素。这次敌人有备而来,兵力火力都占绝对优势,再分散,只会被他们各个击破,一口口吃掉。”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石匠铺的核心区域:“我们必须收缩防线,攥紧拳头!利用我们熟悉的地形和这段时间构筑的工事,形成一个坚固的支撑点,像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这里!拖住他们,消耗他们!为外围可能的反击创造机会,也为……可能的转移争取时间!”
收缩防线,固守待援,或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这是一个极其艰难和危险的抉择,意味着我们将放弃大部分外围区域,将自己置于敌人优势火力的直接打击之下。
地窝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炭笔划过地图的沙沙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我同意。”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石匠铺不能再散了。这里就是我们的阵地,一步也不能退!”
“对!跟狗日的拼了!大不了就是个死!”赵虎红着眼睛吼道。
魏书记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乡亲们……我会组织好,做好最坏的准备。但只要还有一个民兵队员在开枪,石匠铺就还在!”
决心已定,整个石匠铺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防御计划被迅速细化。以祠堂废墟和周边几个加固过的地窝子群为核心,构筑最后的主阵地。李分队长带来的那挺轻机枪被设置在祠堂制高点,构成了火力支柱。所有县大队战士和民兵队员被混编成三个防御梯队,明确了各自的防御区域和接替顺序。
工事构筑进入了最后的疯狂。人们冒着严寒,用一切能找到的材料——夯土、石块、被炸毁房屋的木料、甚至鬼子的尸体(被拖来充当沙包)——加固着每一个火力点、每一条交通壕。李分队长亲自指导,设置了明暗结合的机枪巢、交叉火力网,以及大量的诡雷和陷阱区,尤其是在敌人最可能发起进攻的村东和村北方向。
物资被重新清点和分配。弹药被集中到主阵地,每人携带的基数被严格规定。那点珍贵的粮食和药品,被转移到最隐蔽、也是最坚固的备用藏匿点。魏书记组织妇女和老人,连夜蒸制了最后一批掺杂着树皮和野菜的窝头,作为坚守时的干粮。
一种悲壮而肃穆的气氛笼罩着石匠铺。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喧哗,只有铁锹撞击冻土的沉闷声响,和压低嗓音传递命令的短促话语。
二蛋被编入了由县大队一名老兵担任组长的预备队小组。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要求跟在我身边,而是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将每一颗子弹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将那把王栓柱留给他的刺刀磨得雪亮。
“怕吗?”我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二蛋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或激动,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怕。但李队长说了,越怕,手越要稳,心越要定。”
我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天黎明,天色未明,风雪似乎也识趣地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来了!”了望哨压低的、带着颤抖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到了指挥所。
我和李分队长几乎同时冲出了地窝子,爬上祠堂的观察位。借着望远镜,可以看到,在石匠铺东北和正北两个方向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如同两道缓慢移动的、死亡的潮水!人数远超上次,至少有两个完整的步兵中队,而且,在队伍的后方,可以看到骡马牵引着的……步兵炮和迫击炮的模糊轮廓!
敌人果然动用了主力!还加强了炮兵!
“全体进入战斗位置!重复,全体进入战斗位置!”李分队长的命令通过电话和传令兵,迅速传遍了整个防御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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