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铺的核心阵地,已然化作了吞噬生命的血肉磨坊。鬼子的进攻浪潮一波猛过一波,如同不知疲倦的海啸,反复冲击着这片用废墟、冻土和血肉临时构筑起来的脆弱防线。
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浓得化不开,辛辣刺鼻,混合着血腥味和内脏破裂后的恶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枪声、爆炸声、嘶吼声、濒死的哀嚎声汇聚成一片持续不断的、撕裂耳膜的喧嚣,淹没了所有其他声音。
祠堂制高点的轻机枪枪管已经打得通红,副射手不停地往上浇着雪水,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大片白雾。射手的脚边,滚烫的弹壳已经堆积如山。正是这挺机枪形成的交叉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一次又一次地将鬼子最为密集的冲锋队列拦腰斩断,成为了支撑阵地的脊梁。
但代价是惨重的。机枪阵地吸引了敌人绝大部分的重火力关照,迫击炮弹和步兵炮的榴弹不时在周围炸响。一名负责供弹的县大队战士刚探出身,就被一枚溅射的弹片削掉了半个脑袋,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射手的手臂也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浸透了棉衣袖管,但他只是闷哼一声,撕下布条胡乱一扎,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前方,扣着扳机的手指没有丝毫松动。
我所在的祠堂前沿阵地,压力同样巨大。鬼子似乎认准了这里是指挥中枢,进攻尤为疯狂。驳壳枪的枪身已经烫得几乎无法握持,弹夹也打空了好几个。赵虎独臂挥舞着刺刀,如同门神般守在一段被炸塌的矮墙后,他脚下已经躺倒了三四具鬼子的尸体,自己也是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只是兀自咆哮着战斗。
“手榴弹!快!”我对着身后交通壕里声嘶力竭地吼道。
二蛋和预备队的另一名队员,冒着横飞的弹雨,匍匐着将一箱边区造手榴弹送到了前沿。二蛋的小脸上沾满了污泥和血点,眼神却异常冷静,他迅速拧开几个手榴弹的后盖,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然后又端起他的马步枪,朝着远处一个试图架设掷弹筒的鬼子兵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了那鬼子身旁的雪地上,溅起一蓬雪沫,虽未命中,却成功逼迫对方缩了回去。
“好小子!”赵虎百忙之中吼了一嗓子。
敌人的又一次冲锋被打退了,阵地前又增添了数十具扭曲的尸体。但守军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不断有伤员被拖下火线,送往何秀芹那个早已不堪重负的临时救护点。地窝子里,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与外面的枪炮声形成了残酷的二重奏。
短暂的间隙,李分队长沿着交通壕猫着腰跑了过来,他脸上被硝烟熏得漆黑,只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伤亡怎么样?”他哑着嗓子问,一边快速更换着冲锋枪的弹鼓。
“减员超过三成!弹药消耗很大!机枪子弹快见底了!”我急促地汇报着,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李分队长眉头紧锁,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鬼子这是不计代价要拿下这里!他们是在用兵力消耗我们的弹药和人力!不能再这样硬顶了!”
他迅速做出调整:“命令各阵地,节约弹药!放近了再打!以手榴弹和刺刀为主!机枪点进行短点射,专打军官和机枪手!预备队前压,填补缺口!”
命令被迅速传达。阵地上狂野的射击声顿时稀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压抑、也更加危险的寂静。幸存的守军们默默检查着刺刀,将所剩不多的手榴弹摆在最顺手的位置,如同即将进行最后搏斗的困兽。
鬼子显然也察觉到了守军火力的减弱。很快,更加密集的迫击炮弹和掷弹筒榴弹如同冰雹般砸了下来,进行新一轮的火力覆盖。这一次,炮火更加精准,显然他们的观察员已经摸清了我们大部分火力点的位置。
“轰!”一声巨响在附近炸开,我所在的射击位猛地一震,头顶的夯土簌簌落下,几乎将我掩埋。等我挣扎着爬出来,只见旁边那处由县大队战士守卫的机枪掩体,已经被一枚步兵炮的直瞄火力直接命中!扭曲的机枪零件和残破的肢体飞溅得到处都是,那个手臂负伤依旧坚持射击的射手,连同他的副射手,瞬间尸骨无存!
制高点火力哑火了!
“机枪!我们的机枪!”有人发出了绝望的惊呼。
失去了最重要的火力支柱,阵地上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鬼子抓住了这个机会,冲锋的嚎叫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猖狂!土黄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顶住!死也要顶住!”李分队长端着冲锋枪,对着涌上来的鬼子兵扫出了一梭子,声嘶力竭地怒吼!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赵虎咆哮着,用独臂挺起刺刀,迎向了第一个跳进战壕的鬼子!我打光了驳壳枪里最后几颗子弹,捡起一支牺牲战友身边的三八大盖,咔嗒一声上了刺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