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依旧凛冽,但吹过石匠铺时,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绝望呜咽,多了几分清理废墟的敲打声和低沉却有序的人语。胜利的惨痛代价,如同一次彻底的放血,祛除了队伍中最后一丝侥幸与涣散,留下的是更加纯粹、也更加坚韧的求生意志。而这种意志,在李分队长带来的那套粗糙却有效的“秩序”框架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重塑着石匠铺的形态。
葬礼的悲恸尚未完全散去,重建的工作便已刻不容缓地展开。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仅凭本能的挣扎,而是在李分队长和留下的县大队战士指导下,有章法的推进。
防御体系被首先重新梳理。之前的防御圈过于依赖核心阵地的死守,缺乏弹性和纵深。李分队长带着人,以祠堂为核心,向外辐射,利用废墟、天然沟壑和重新挖掘的地道,构筑了三道环形防线。每一道防线都设置了明确的主火力点、预备队位置和撤退路线,并用交通壕连接起来。他甚至组织人手,在敌人最可能进攻的方向上,挖掘了反坦克壕(虽然目前看来鬼子坦克开不进这山地,但作为一种迟滞步兵的障碍很有效)和大量的陷阱带。
“防守,不是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等死。”李分队长在沙盘(用泥土和石子临时堆砌的)前,对我和几个小队长讲解着新的防御理念,“要像一张网,有韧性,能收缩,也能反弹。鬼子撞进来,要让他觉得处处是钉子,寸步难行!”
民兵队员们,包括赵虎这样的老资格,都听得格外认真。血的教训让他们明白,仅靠勇猛和仇恨,无法赢得这场越来越残酷的战争。
人员的整编也随之进行。幸存下来的民兵和县大队战士被彻底打散,混编成三个排,每个排下辖三个班。排长和班长由战斗经验相对丰富、表现沉稳的人担任。二蛋因为其出色的学习能力和在战斗中的冷静表现,被破格任命为一个班的副班长,主要负责协助班长进行日常管理和联络。这个任命引起了一些私下议论,但看到他训练时一丝不苟、文化学习进度最快、并且能清晰传达李分队长的战术意图后,质疑的声音渐渐小了。
日常作息被严格规定。黎明即起,首先是半个时辰的文化课学习,由李分队长或者识字稍多的战士教授。内容不仅仅是认字,还包括简单的算术、地图符号识别,甚至是一些基础的物理常识,比如声音的传播、弹道的初步概念。
“知道为什么迫击炮弹飞过来是‘嘘嘘’声,而步兵炮是‘呜呜’声吗?”李分队长在课堂上提问,看着下面一双双或茫然或好奇的眼睛,“搞清楚这个,关键时刻能判断炮弹落点,能救命!”
接着是雷打不动的军事训练。内容更加精细化。不再是简单的据枪和冲锋,而是分成了射击、投弹、爆破、土工作业、战场救护等多个科目,由县大队的战士分组带队,轮流进行专项训练。训练强度极大,要求极其严格,但没有人抱怨。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
下午,则是繁重的重建劳动。清理废墟,加固工事,挖掘储藏窖,甚至开始尝试修复那台缴获自老周的、更为精良的电台(由李分队长带来的一个懂些技术的战士负责)。魏书记则带着妇女、老人和轻伤员,负责后勤保障,想尽一切办法改善伙食,缝补衣物,采集草药。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军事化色彩的秩序,在这片焦土上逐渐建立起来。它剥夺了个体的部分自由,却带来了集体生存下去的更大概率。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当人们发现,在这种秩序下,工作效率提高了,伤亡率(在训练和劳作中)降低了,甚至那点可怜的粮食也因为更有计划的分配而显得不那么捉襟见肘时,抵触情绪便慢慢转化为了一种习惯性的服从和依赖。
二蛋在这种新秩序中如鱼得水。他仿佛天生就适合这种结构化的生活。作为副班长,他不仅要自己完成所有训练和学习任务,还要负责督促班里的其他队员,尤其是那几个新补充进来的、年纪更小的少年。他教他们认字,纠正他们的战术动作,甚至在他们想家哭泣时,会用一种故作老成的语气安慰:“哭啥?栓柱哥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练好本事,给爹娘报仇!”
他的身影忙碌在训练场、课堂和重建工地之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种属于指挥者的沉稳气度。我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战争是一台残酷的机器,但它也在用最冰冷的方式,锻造着新一代的钢铁。
然而,秩序的建立,并非一帆风顺。资源的极度匮乏,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粮食依然是最大的问题。李分队长带来的麦种被视若珍宝,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狩猎和采集的收获依旧不稳定。一次,赵虎带着几个人冒险去更远的山谷狩猎,遭遇了小股流窜的伪军,虽然击退了对方,却也付出了一人重伤的代价,带回来的猎物却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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