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队伍,如同一条负伤的溪流,在太行山冬日的沟壑与山梁间艰难地蜿蜒前行。沉默是主旋律,只有脚步踩在积雪和冻土上的沙沙声,担架队员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伤员偶尔抑制不住的呻吟,打破着山林的寂静。
回首望去,石匠铺早已消失在层峦叠嶂之后,只剩下记忆中那片焦土与硝烟。离别的悲伤被求生的紧迫感暂时压下,每个人都清楚,必须尽快抵达相对安全的根据地腹地,才能获得真正的喘息。
李分队长走在队伍最前,伤腿每一次落地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冷汗浸透了他破旧的棉衣内衬,但他紧抿着嘴唇,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山路和两侧的山脊,尽管有接应部队的战士在前方开路和侧翼警戒,他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奥丁之手”的残部和黑石口的日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追击而来。
孙排长带着几名骨干民兵,负责殿后和清除队伍行进留下的痕迹。他们动作麻利,心思缜密,尽可能抹去这支庞大队伍经过的印记。
魏书记走在队伍中间,不时停下来,搀扶一下踉跄的老人,或者低声鼓励几句面带惶恐的妇女儿童。他怀里紧紧揣着那包来自石匠铺的泥土,仿佛那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唯一信物。
二蛋紧跟在黄大山的担架旁。黄大山因失血和伤痛,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二蛋不时用雪水浸湿的布条,小心地擦拭他干裂的嘴唇和滚烫的额头。那包用油布包裹的笔记本和徽记碎片,被他用绳子牢牢系在胸前,紧贴着他的心脏,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力量和责任。
接应部队的连长姓陈,是个面容黝黑、作风干练的汉子。他安排战士们尽可能地帮助抬担架、分担物资,并不断派出侦察尖兵,前出侦察路线和敌情。
“李队长,放心,再翻过前面两道山梁,就进入我们游击区了。鬼子一般不敢轻易深入。”陈连长走到李分队长身边,低声说道,试图缓解他紧绷的神经。
李分队长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多谢陈连长。只是……那伙‘奥丁之手’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陈连长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上级已经高度重视你们提供的情报。前指判断,黑石口的鬼子得到那伙人的技术协助后,威胁性会大大增加。我们接下来的反扫荡斗争,可能会更加艰难。”
两人的对话,道出了前路并非坦途。即便暂时安全,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跋涉了大半天,中途只做了短暂的休息,啃几口冻硬的干粮,喝点冰冷的雪水。疲惫和伤痛折磨着每一个人,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掉队。求生的意志和对未来的微弱期盼,支撑着这支残破的队伍继续前进。
黄昏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接应部队所说的游击区边缘——一个隐藏在深山坳里、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名叫“青龙背”。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八路军的一个秘密交通站和物资中转点。
看到队伍的到来,村里的地下党员和基本群众早已做好了接应准备。腾出了几间最大的窑洞,烧好了热水,甚至凑出了一些热腾腾的、掺杂着大量野菜的稀粥。
当石匠铺的幸存者们踏进这个暂时安全的避风港,喝下第一口热粥时,许多人终于忍不住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这一路的艰辛、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痛苦、以及战斗留下的创伤,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李分队长没有阻止他们,他知道,压抑的情绪需要宣泄。他安排何秀芹和村里的赤脚医生立刻对重伤员进行更仔细的检查和处理,又让魏书记和陈连长一起,清点人数,安排住宿,分发那点可怜的食物。
黄大山被安置在了一个相对干燥温暖的窑洞里。何秀芹检查了他的伤势,眉头紧锁。后背的灼伤感染了,引起了高烧,手腕脚踝的伤口也需要重新清创包扎。条件依旧简陋,但比起在石匠铺的地窝子里,已经好了太多。
二蛋守在黄大山身边,寸步不离。陈连长派人送来了一个缴获的日军急救包,里面有磺胺粉和干净的纱布,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夜色笼罩了青龙背。村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巡逻战士的脚步声和伤员窑洞里偶尔传来的呻吟声。大部分人都因为极度的疲惫而沉沉睡去,但核心人员却无法安眠。
在一个较大的窑洞里,李分队长、孙排长、魏书记、陈连长,以及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的黄大山,召开了抵达根据地后的第一次会议。二蛋也被允许列席旁听。
油灯的光芒将几张疲惫而严肃的脸映照得清清楚楚。
“首先,感谢陈连长和青龙背乡亲们的接应。”李分队长声音低沉,“我们算是暂时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但我们的任务,远未完成。”
他看向黄大山:“大山,你把矿洞里的情况,再详细跟陈连长说一下,尤其是关于‘熔炉’失控的细节和那扇金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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