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卡片静静躺在杂乱的办公桌上,像一块沉默的黑色磁石,牢牢吸住了巴顿所有的思绪。吴先生早已离开,带着他那套“强强联合”、“技术共享”的诱人蓝图,融入了铁锈镇庆祝余温未散的夜色。但房间里那股冰冷的、带着算计气息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巴顿没有去碰那张卡片,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把自己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窄床。他就那么僵直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台灯昏黄的光晕将自己笼罩。吴先生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捅开了他刻意封存已久的一些记忆锈锁。
那些记忆并不美好,甚至带着铁锈和血腥味。
画面猛地闪回几年前,铁锈镇能源危机最黑暗的时期。那时的天空,似乎比现在更加晦暗,工厂的烟囱有一半以上都沉默着,像一根根指向苍穹的、绝望的手指。能源配给缩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生活用电几乎被掐断,只有最重要的生产线,才能分到一点点维持最低运转的电力,还必须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他,巴顿,就是那个手持着可怜巴巴的能源配额表,在无数双饥饿、焦灼、甚至带着恨意的眼睛注视下,艰难决定“谁可以活,谁必须死”的人。
他记得自己为了多争取百分之五的工业用电额度,不得不硬着头皮,一遍又一遍地去镇议会那间阴冷潮湿的会议室,面对那些要么昏昏欲睡、要么满嘴空话套话的老委员。他得弓着腰,把脸挤进他们茶杯升腾起的、带着霉味的水汽里,用最卑微的语气,解释为什么三号车间的熔炉哪怕只停火一天,整个中段轴承的生产链就会彻底断裂,而断裂的后果,可能是前线防御墙的某个炮塔关键时刻卡壳。
他记得那些工厂主和车间主任围堵在他办公室门口的场景。他们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手里攥着要么是空荡荡的零件篮,要么是即将到期的订单合同。他们用嘶哑的声音哀求、争吵、甚至威胁。有人给他塞过几乎变质的合成肉干,求他“通融一下”;也有人红着眼睛,指着他鼻子骂他是“掐着大家脖子的冷血官僚”。
他记得自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在同样面黄肌瘦、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工人们面前,宣布新一轮的工时缩减或轮休通知。底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他能看到那些粗糙、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因为用力握紧而微微颤抖。他们身后,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同样憔悴的家人。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老工人哈默,那个在铸造车间干了一辈子、脾气像他锤打的钢铁一样硬的老家伙,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倒在了尚未完全冷却的铸模旁。送他去医务所的路上,哈默干裂的嘴唇还在蠕动,不是喊疼,而是断断续续地问:“主管……下批特种钢的燃料……批下来没?那批订单……不能拖啊……”
那一刻,巴顿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那尚未冷却的钢水烫穿了。他撑起了整个生产部的运转,却也眼睁睁看着这些撑起铁锈镇根基的“骨头”和“血肉”,在资源的极度匮乏下,一点点被榨干、磨损、直至崩溃。那些年,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梦里都是闪烁的红色低电量警报和一张张绝望的脸。他的头发就是在那几年迅速灰白、脱落,胃病也是那时落下的根。
而就在他最焦头烂额、感觉铁锈镇这艘破船下一秒就要彻底沉没的时候,李昊和他的“异界勘探计划”被提了出来。
巴顿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个计划时的感觉——荒谬!天方夜谭!把宝贵的、所剩无几的资源,投入到一个听起来像古代神话的“位面穿越”中去?去寻找一个只存在于残缺古籍里的、名叫“地心火髓”的传说矿物?这简直是把全城人最后的救命口粮,拿去赌一个轮盘赌号码!
他在内部会议上激烈地反对过,拍着桌子吼:“我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能源!是能立刻让熔炉烧起来的燃料!不是去什么鬼影子都没见过的异界搞星际迷航!” 当时支持他的人不少,很多务实派、苦哈哈维持着生产线的人都站在他这边。大家觉得李昊那帮人是被绝望逼疯了,或者干脆就是好高骛远,想搞个大新闻。
就连镇议会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持怀疑态度,认为这计划风险太大,成功率渺茫,不如把资源用在改良现有能源回收技术或者寻找新的地下煤矿上(虽然大家都知道煤矿早就挖干了)。
那时,李昊和他的支持者被贴上了“冒险家”、“幻想派”甚至“不负责任的赌徒”标签。巴顿虽然没这么刻薄,但心里也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自己的坚持才是对的,是在为铁锈镇真正的根基负责。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继续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跟每一个螺丝钉、每一度电搏斗。
可是后来呢?
后来,李昊他们竟然真的回来了。九死一生,伤痕累累,但带回了火髓的样本,带回了希望。然后就是第二次远征,建立贸易站,打通商路,一车车的矿石运回来……再然后,就是今夜这场几乎要掀翻铁锈镇屋顶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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