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海面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赤红。云汐国庞大的舰队终于逼近了蓬莱外海，帆影遮天，如同一片移动的、带着金属寒光的乌云，缓缓压向海岸。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感，远非之前零星的怪舟可比。我站在望楼之上，能清晰地看到为首那艘巨舟船头矗立的身影——金甲羽冠，在夕阳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冷漠地俯视着这片即将被他践踏的土地。
“主公，敌舰已进入十里之内，正在调整队形，似要展开进攻阵型！”赵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传令，按计划行事！各就各位！”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声音冷硬如铁。
最后的时刻到了。
断鳌湾方向，由陈敖李闯率领的五百死士，早已借助礁石与暮色隐匿起来。沿海滩涂上，周文布置的假目标——裹着破布、涂抹了泥浆的草垛、废弃的渔网木架——在渐浓的夜色中影影绰绰，远远望去，确实像仓皇撤退时遗弃的物资和简易工事。整个蓬莱城，除了必要的守城灯火，一片死寂，仿佛真的已是一座惊慌失措、准备弃守的空城。
云汐国舰队似乎并未起疑。或许是他们对自己的绝对武力过于自信，或许是我们的诱敌之计起了作用。舰队并未直接冲击蓬莱正面的深水港，而是果然如我所料，分出一支由七八艘中型战船组成的先锋船队，径直朝着水道相对复杂、但看似防御薄弱的断鳌湾扑来！显然，他们想先占领一个前沿据点，再从容围攻主城。
“来了！”李闯压抑着兴奋的低吼声，通过隐秘的传讯方式递到我耳边。
我紧握着望楼的栏杆，指甲几乎要掐进木料里。成败，在此一举！
云汐国的先锋船队毫无顾忌地驶入了断鳌湾狭窄的水道。巨大的船身破开波浪，船桨起落间，甚至能听到对方船上传来的、模糊而嚣张的呼喝声。他们看到了滩涂上的“弃物”，更加确信蓬莱守军已丧胆。
就在其先头船只即将靠岸的一刹那！
“放！”陈敖一声令下！
“咻咻咻——！”
无数支拖着火焰尾迹的火箭，如同骤起的飞蝗，从两侧黑暗的礁石群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船体，而是船帆和甲板上堆积的、疑似装载焚海油的木桶！
几乎同时，几十条隐藏在礁石后、蒙着湿泥的小型快艇，如同鬼魅般冲出，艇上死士奋力将早已准备好的、用渔网和易燃物包裹的火球，奋力抛向敌船！
突遭袭击，云汐国船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火箭有的射中了船帆，火焰开始蔓延；更有一艘船的甲板被火球击中，疑似引燃了什么东西，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火光冲天！
“焚海油！他们用了焚海油！”有眼尖的士卒惊骇大叫。
然而，云汐国水军的素质远超想象。短暂的混乱后，各船迅速反应，训练有素的水手开始砍断燃烧的帆索，用特制的长杆推开火船，更有弓弩手向礁石方向疯狂还击！其弩箭力道极大，射程极远，瞬间将几处礁石后的埋伏点压制下去，传来几声闷哼和落水声。
“点火！快点火！”李闯的怒吼在厮杀声中格外清晰。
几名死士冒着箭雨，奋力将几个陶罐投向一艘试图转向的敌船。陶罐碎裂，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泼洒在船体上——正是我们缴获的那几桶焚海油！紧接着，一支火箭精准地射中！
“轰——！”
一团巨大的、带着恶臭的橘红色火球猛地爆开，瞬间吞噬了半条船！那火焰如同有生命般，黏附在船板上疯狂燃烧，水泼不灭，甚至有士卒身上沾到，顷刻间就成了火人，发出凄厉的惨嚎，翻滚着坠入海中！海面都开始燃烧起来！
焚海油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这一幕，显然也震慑了其他敌船。攻势为之一滞。
然而，就在我们初战得手，心中稍缓之际，异变陡生！
外海那艘巨大的旗舰上，突然响起一阵沉闷悠长的号角声。紧接着，旗舰以及其侧翼的几艘巨舟，船舷处探出了数台造型古怪的、如同巨兽臂膀般的抛石机！而抛射出来的，并非巨石，而是一个个熊熊燃烧的、包裹着某种容器的火球！这些火球划破夜空，带着死亡的气息，越过前线交战区，狠狠地砸向蓬莱城墙和……断鳌湾深处的滩涂阵地！
“避火！”陈敖声嘶力竭地呐喊。
“轰！轰！轰！”
火球落地即炸，黑色的焚海油四溅飞射，粘附之处，烈焰腾起！一段城墙瞬间陷入火海，守军惨叫着翻滚。更可怕的是，几发火球落在了滩涂假目标区域，瞬间引燃了周文布置的柴草，假目标变成了真正的火海，反而阻碍了李闯部队伍的撤退路线！
云汐国的主力，根本不在乎先锋船队的些许损失，他们是要用这恐怖的焚海火雨，将断鳌湾乃至整个蓬莱沿海，化作一片焦土！
“撤退！全军撤退！”我对着传令兵怒吼。计划失败了！我们低估了敌人的狠辣与装备的射程！
然而，已经晚了。焚海油燃烧产生的浓烟遮蔽了视线，刺鼻的气味令人窒息。李闯和陈敖的队伍被火海分割，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云汐国的先锋船队虽然受损，但主力舰队的远程火力覆盖，彻底扭转了战局。
我眼睁睁看着，几艘试图靠近救援的小艇被火球击中，瞬间化作火炬。礁石间不断有浑身着火的士卒惨叫着跳入大海。李闯的身影在火光中左冲右突，试图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却被密集的箭雨和不断落下的火球逼得不断后退。
“主公！城墙多处起火，东门楼快撑不住了！请主公速移驾宫内！”周文满脸烟灰，踉跄着冲上望楼喊道。
海面上，云汐国的旗舰开始缓缓向前逼近，更多的火球腾空而起。整个断鳌湾已成一片烈焰地狱，焦臭的气味随风飘来，令人作呕。
败了……一败涂地。
我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强行咽下。看着那片吞噬了无数忠勇将士的火海，看着那艘在烈焰映照下如同魔神般的敌方旗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暴怒，几乎将我吞噬。
“传令……放弃滩头，所有兵力……退守城内！依托街巷……死战！”我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焚海之劫，蓬莱，迎来了最黑暗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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