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
南门内那片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已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人数远超预期,粗略看去,竟有五六百之众!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手中武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柴刀、削尖的木棍、家中的菜刀、甚至是临时从废墟中拆下的粗重门闩。眼神中,混杂着恐惧、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目睹亲人挨饿、家园被毁后,压抑了许久的血性与愤怒!人群中,还夹杂着数十名闻讯赶来的、原雷焕麾下的戍卫军士,以及一些家中有亲人在韩蛟队伍中的水师士卒家属,个个眼睛赤红。
徐安与雷焕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台上,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按照简陋的方式,将这数百乌合之众,粗略地分成了前、中、后三队。前队多是手持利器、面相凶悍之徒;中队则是身体相对健壮的青壮;后队则是些年纪稍长或体弱者,负责携带少量绳索、水囊等物。
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又粗糙、混乱得像一盘散沙。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没有统一的号令,甚至很多人连身边的人都不认识。这样一支队伍,去对付据险而守、凶悍亡命的百余鲸吞卫残党?无异于驱羊入虎口!
就在不少人心中打鼓,疑虑、恐惧开始蔓延之时——
刷!
一道青金色的流光,自城中方向疾射而来,轻盈地落在了队伍最前方一块高耸的断壁之上!
玄衣飘拂,面容平静。正是徐福!
“仙师!是仙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与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过来,那眼神中的惶恐与不安,似乎在看到这道身影的瞬间,便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强行压下了几分。
我目光扫过眼前这支“军队”。混乱,脆弱,却又蕴藏着一股不甘的怒火。足矣。
“朕,徐福。”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仿佛在他们心头直接响起。“此去,为夺回救命粮,为诛杀劫掠贼,为告慰死难者,亦为——”
我顿了顿,手指遥指西北方向,那暮色渐浓、山影幢幢的所在:“——让那些以为我蓬莱可欺、以为新法可违、以为劫后生灵可任其鱼肉之徒,看看,何为天威,何为民愤,何为——不可犯!”
“愿随仙师!诛杀贼寇!夺回粮食!” 人群中,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忍不住红着眼睛嘶吼出声!
“愿随仙师!” 更多的人,被这简单直接的话语点燃,跟着吼了起来,声音初时杂乱,渐渐汇成一片不甚整齐、却充满愤怒与决绝的浪潮!
“很好。” 我点点头。“出发。”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没有精细的战术部署。只有两个字。
我转身,面向西北。下一刻,身形已如一道青烟,飘然向前。速度并不快,恰好让身后这群步行的青壮能勉强跟上。
队伍,在沉默与急促的喘息中,开始移动。像一股混浊却汹涌的泥石流,冲出了南门,冲进了暮色四合的荒野。
二十里路,对于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这群饥肠辘辘、缺乏组织的平民而言,无异于一场艰难的跋涉。一开始,还有人试图保持队形,但很快,体力的差距、道路的崎岖,便让队伍拉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长蛇。抱怨声,喘息声,不时响起。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加速。只是不时抬手,指尖弹出一缕微不可察的青金色光点,落在队伍中那些明显体力不支、即将掉队的人身上。光点入体,化作一丝温润的暖流,迅速驱散疲惫,稳住他们的心脉与脚步。这是山河龙气最基本的“滋养”之用,虽不能让他们变得力大无穷,却足以支撑他们走完这段路。
同时,我的灵识,始终紧紧锁定着前方“黑风坳”的方向。那里,杀气冲天,血腥味随风飘来。韩蛟所率的五十名精锐,显然已陷入苦战,人数不断减少,但依旧在凭借地形与悍勇,死死拖住贼人。贼巢之中,除了那百余鲸吞卫残党,似乎……还有几道略显不同的、更加阴冷隐晦的气息?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色朦胧,星光稀疏。
当“黑风坳”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黝黑山口,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时,身后的队伍,已是气喘如牛,丢盔弃甲(本就没什么甲),狼狈不堪。但奇怪的是,竟无一人掉队逃跑。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前方那隐约传来喊杀声与兵器撞击声的山坳,眼中的惧意,被一种更原始的、关乎生存与复仇的炽热所取代。
山坳入口处,地势险要,两侧是陡峭的石壁,唯一的通道被贼人用巨石和粗木设置了简易障碍,数十名手持利刃、身穿残破“鲸”字戎服的悍匪,正凭借障碍,与坳内的同伙内外夹击,猛攻着被围在一处凹地中、依稀只剩下二十余人的韩蛟所部!凹地中,尸横遍地,有贼人的,更多的是镇海卫士卒的!韩蛟独臂挥舞着一柄卷刃的横刀,浑身浴血,状若疯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已是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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