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注入体内时,陈希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解体。
母神意志碎片像熔化的规则金属般流经他的灵魂结构,所到之处,属于“陈希”的定义开始松动。他看见自己的记忆被重新编码——童年不再是童年,而是一段“关于成长的实验数据”;与罗兰的相遇不再是相遇,而是“守护者与变量单位的初次接触”;甚至连在定义之渊获得的旁观者权限,此刻都被解构为“规则体系对异常个体的应激性适配”。
“我在覆盖你。” 母神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没有歉意,只有平静的陈述,“这是必要过程。容器必须清空,才能盛装新的内容。”
陈希咬紧牙关——如果在这个概念层面他还有“牙”和“关”的话。他抓住自己正在消散的记忆中最坚固的部分:格雷医师实验室里的血腥味,艾尔拉在火光中最后的微笑,罗兰挡在他身前时圣焰燃烧的声音。这些不是“数据”,而是真实,是哪怕神明也无法重新定义的、粗糙而生动的真实。
“有趣。” 母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惊讶,“你用情感的锚点对抗规则的覆盖。但这就像用麻绳拴住流星——美丽,但无效。”
陈希没有回答。他正在做一件更疯狂的事:主动拥抱那些正在覆盖他的母神记忆。
不是抵抗,而是理解。
他让自己沉入母神的三千亿年:第一次点燃恒星时的颤抖,创造第一个文明时的期待,见证第一个文明因内斗而毁灭时的悲伤,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三百个、第三千个……每一次创造都伴随希望,每一次毁灭都留下伤痕,直到伤痕多到连神明也开始碎裂。
“你……” 母神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我看见了。”陈希在意识中回答,“我看见了你的疲惫。但这不是你覆盖我们的理由。”
骑士的状态更糟。
他体内原本就有母神的心脏碎片,此刻同源相吸,母神的意志碎片几乎毫无阻碍地漫过他的意识防线。罗兰看见自己在融化——沉默血肉化为最初的材料:泪水、发丝、心脏组织,然后被重新编织。
但他没有抵抗。
相反,他做了一件让母神意志都停滞的事:他开始回忆。
不是回忆自己的过去,而是回忆母神的过去——通过心脏碎片的链接,反向追溯创造者的记忆。他看见了那个年轻的神明,在第一个文明毁灭后独自哭泣;看见了她在第一千次失败后,仍然颤抖着点燃第一千零一次创造之火;看见她在决定分裂自己前,抚摸着摇篮的规则基岩说:“对不起,我做得不够好。”
“不要看那些。” 母神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羞耻”的情绪。
“为什么?”罗兰问,他的意识正在被同化,但声音依然坚定,“你在创造我时,给了我最深的守护本能。但你想过吗——你最需要守护的,是你自己。”
心脏碎片开始发光。
那不是母神意志的覆盖之光,而是共鸣——创造者与被造物之间跨越三千亿年的共鸣。泪水识别泪水,发丝识别发丝,心脏组织识别那来自同一源的搏动。
母神意志碎片的流动速度减慢了。
“你……” 她再次发出那个单音节,但这次是困惑,甚至有一丝……恐惧?
“你说我会恨你。”罗兰的意识开始扩散,融入母神的意志之河,但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但你知道吗?当我在暗潮中守护陈希,当我在定义之渊挡在他面前,当我在每一个绝境中燃烧圣焰——那都是在理解你。理解你为什么创造,为什么坚持,为什么宁愿疯狂也不愿选择寂静。”
他顿了顿,意识的光芒稳定下来:
“我不恨你。我成为你——成为你最好的那一部分,成为你想守护世界的那个初心。”
沉默。
然后,母神的意志碎片中,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仲裁者是第三个容器,也是最特殊的一个。
它不是血肉造物,而是古协议架构的具现。当母神意志注入时,规则的冲突瞬间爆发——古协议的绝对秩序,与母神创造本质中的混沌倾向,在仲裁者的核心中展开了战争。
它的身体开始崩解。
审判之剑首先碎裂,剑身上镌刻的三千条戒律化为发光的粉尘。接着是躯干,那些精密如法典的规则架构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更古老、更原始的构造——那是仲裁者原型机,还未被古协议完全固化的初始版本。
“原来你在这里。” 母神的声音中透出温柔,“我最早的助手,第一个愿意陪我进行创造实验的规则造物。”
崩解加速了。
但这不是毁灭,而是回溯。仲裁者在退回原点,退到它还不是“仲裁者”的时候,退到它还只是一个好奇的、愿意理解混沌的、有着类人情感的基础规则体。
“我……”仲裁者的声音变得年轻,带着久违的困惑,“我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曾经一起点燃过星辰,忘记了我们曾经为第一个生命的诞生而欢呼,忘记了我们在第一个文明毁灭时一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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