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放下笔，指尖在纸上那个残留的名字上轻轻停顿了一瞬。那是丹霞谷的一位旧识，姓陈，曾与药无尘同门学艺，后来因不愿受门规束缚独自下山，在山脚开了间小药铺谋生。
他将纸折好，收进袖中，起身走出议事厅。
外头风不大，院中几株老松的枝叶微微轻晃。药无尘正蹲在石阶前摆弄一个葫芦，见他出来，仰头一笑：“等你半天了。”
“有事？”
“你说呢？”药无尘拍开葫芦塞，倒出一粒灰扑扑的丸子，“刚试了个新方子，加了三钱地龙粉，炼出来的味道像臭豆腐。要不你尝一口？”
叶尘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替你试毒。”
“哎，说得难听了。”药无尘把丸子塞回去，站起身拍拍裤子，“这叫实践出真知。说正事——你真打算让外面的人进来？不怕他们偷师？”
“不是请，是交换。”叶尘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玉简，“这是讲武台这三天总结出的三个法子：肩井导气、影遁收力、呼吸调频。我都整理好了，你带一份出去。”
药无尘接过玉简，翻看片刻，眉头微扬：“你还真敢给？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好处留着不散，迟早成包袱。”叶尘看着他，“你去一趟陈家铺子，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我们想听听他的看法。”
药无尘笑了：“行，我这就动身。不过你想清楚了，万一人家拿了东西不认账，或者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
“那就说明，他们不值得合作。”叶尘转身往回走，“真正有用的，从来不是功法本身。”
半个时辰后，药无尘背着药篓出了山门。
七日后清晨，讲武台前又聚了不少人。
这次不只是联盟弟子，还有五六位穿着粗布衣裳的外派修行者，站在人群边缘，手里攥着玉简，神情略显拘谨。
叶尘立于台上，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今天来的，有清霄剑派的，有丹霞谷的，也有山野散修。”他说，“你们手中的玉简，是我们整理的三套修炼优化法。不是秘传，也不值什么大价，但每一条，都是用血换来的经验。”
有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简。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叶尘继续道，“这东西能信吗？是不是藏着陷阱？练错了会不会伤身？”
他顿了顿：“我也曾这么怀疑过。所以我今天不讲怎么练，先请一个人来讲——他是怎么练错的。”
台下安静下来。
一名瘦高青年走上台，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带着颤抖：“我……我是青木岭的李冲。三天前，我按你们给的‘肩井导气法’试了第一转，结果灵力卡在左臂，整条胳膊麻了一夜。”
人群微微骚动。
“我没怪谁。”李冲抬手示意，“因为第二天我就发现，是我自己跳过了前置动作。我把原版锻体诀里的‘三息沉脉’省了，以为能快点见效。”
他苦笑一下：“现在明白了，该走的路，一步都省不得。”
叶尘点头：“所以今天第一个规矩——谁都可以试，但必须按步骤来。错了没关系，说出来就行。”
话音刚落，一位穿灰袍的炼丹师举手：“我能问一句吗？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东西……明明可以自己留着变强。”
“因为我们已经变强了。”叶尘答，“但还不够安全。”
他看向药无尘：“你来说说？”
药无尘走上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炉：“昨天我和这位赵师傅一起炼了炉宁神散。他教我辨药时用鼻尖轻触药材，靠温度变化判断年份；我告诉他控火时数心跳，一跳一吹，火候稳得多。”
他把陶炉放在桌上：“我们谁也没吃亏。他学会了一种新节奏，我得了三十年的老药师。”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叶尘接过话，“不是施舍，也不是交易，是彼此知道对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场中沉默片刻，随后有人低声开口：“那……我能试试那个呼吸法吗？我总在入定时岔气。”
“当然。”叶尘说，“找个人陪你练，别一个人硬闯。”
接下来两个时辰，讲武台成了杂谈场。
有人演示脚步落地如何不震经脉，有人围在一起比划手势节奏，还有两位炼器师蹲在角落争论淬火时机，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干脆搭起小炉当场试验。
药无尘坐在台边啃干饼，嘴里含糊道：“没想到真有人愿意掏心窝子。”
叶尘站在一旁，看着一名外派弟子拉着清霄剑派的小师兄反复请教收力角度，连说了六遍“我再试一次”，终于成功时两人击掌大笑。
“他们开始信了。”他说。
“信了又怎样？”药无尘咽下一口饼，“下次未必还来。”
“来不来，看的是结果。”叶尘望向远处，“只要有一次，他们在关键时刻想起今天谁提醒过一句，就会再来。”
傍晚，议事厅内。
叶尘召集几位核心弟子和今日到场的外派代表，围坐一圈。
“以后每月初八，办一次交流会。”他说，“不比高低，不争名次，只讲用了什么、坏了什么、改了什么。”
有人问：“谁来主持？”
“轮流来。”叶尘拿出一本新册子，“这个月我们办，下个月请丹霞谷旧友牵头，再下个月，谁愿意谁上。”
药无尘咧嘴一笑：“你还真敢放权。”
“不是放权。”叶尘翻开册子第一页，“是让大家都觉得自己能说话。”
会议结束前，一位来自北岭的女修起身：“我有个建议。能不能把每次讲的东西记下来？我们那边山路远，来回一趟不容易。”
“已经在做了。”文书弟子递上一叠抄本，“每人一份，回去也能看。”
她接过本子，手指摩挲着封面，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们只会藏东西。”
夜深，众人散去。
药无尘拎着空葫芦晃到叶尘身边：“今天不错。”
“嗯。”
“明天你还来？”
“来。”
“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叶尘没答。他拿起笔，在册子末页写下新的名字。
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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