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灰白的光线，艰难地挤过破旧木门的缝隙，驱散了屋内浓重的黑暗，也唤醒了蜷缩在干草堆上的几人。
苏知娴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穿越后的第一个清晨，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和饥饿感，比任何闹钟都更有效地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避免惊扰到怀里还在熟睡的苏语棠，以及另一堆草上挤在一起的三个孩子。
借着微光，她再次审视这个“家”。比夜晚看得更清晰，也更令人绝望。墙壁上的裂缝像丑陋的疤痕，屋顶的破洞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屋里除了身下的草堆和那个歪脚木凳，几乎空无一物。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变的味道。
她轻轻将苏语棠的小脑袋挪到干草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四肢。生存的本能迫使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清点着他们所拥有的、少得可怜的物资。
她走到墙角，拿起那个缺口的瓦罐和稍微好点的陶罐，里面都空空如也。昨天那点粥，连罐底都没能糊住。她又仔细检查了明远昨天找来的那点柴火，只剩下寥寥几根细枝和一把干草。
“娘，您醒了。” 细弱的声音响起。苏知娴回头，看到苏明远已经坐起身，正默默地看着她。这孩子醒得总是很早，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觉和疲惫。
“嗯。”苏知娴应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有力量，“明远，你再仔细看看，屋里还有没有能烧的东西？哪怕是很细的树枝也行。”
“好。”苏明远没有多问，立刻起身，开始在杂物堆和墙角更仔细地翻找。
这时，苏语棠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因为清晨的寒意打了个哆嗦。“嘶……这鬼地方，连条被子都没有。”她嘟囔着，声音还带着睡意，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苏知娴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醒了？感觉怎么样？力气……”
苏语棠皱着张小脸，尝试着握了握拳，叹了口气：“还在，而且感觉……睡了一觉精力充沛，更想拆点什么了。” 她看着自己这双“罪恶”的小手，一脸苦大仇深。
“那就找点正经事做，练习控制。”苏知娴指了指门口，“家里没水了，你去河边打点水回来。记住，轻拿轻放！那水桶看起来不太结实。”
苏语棠看向门边那个看起来比她这具身体年纪还大的旧木桶，点了点头。打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力气活，既能消耗这过剩的精力，也能练习力度控制。
“行，交给我。”她站起身，迈着小短腿走向门口，那步伐依旧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就把地踩个坑。
苏知娴则开始规划今天最重要的任务——食物。她看向也陆续醒来的明轩和静姝，柔声道：“明轩，静姝，等下跟娘一起去外面看看，找找有没有能吃的野菜，好吗？”
明轩一听要出去，立刻来了精神，用力点头：“好！娘，我知道哪里野菜多！” 静姝也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
苏明远从角落里翻出几根更细的树枝，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娘，外面的野菜……都快被挖光了，而且，很多都不好吃，或者吃了肚子疼。”
苏知娴心里一沉，但还是鼓励道：“没关系，我们仔细找找，也许能找到不一样的。娘认识一些你们可能没见过的。” 她打算利用现代的知识，辨认一些这个时代可能被忽略的可食用植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呼，伴随着“哐当”一声轻响。
苏知娴心里一紧，赶紧走出去。只见苏语棠正站在门口，小脸上满是震惊和无语，她脚边是那个旧木桶，而她的手，正保持着提桶的姿势。
“怎么了？”苏知娴快步上前。
苏语棠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这不科学”的荒谬感，指着那木桶，压低声音：“这玩意儿……我还没用力呢！感觉就跟拎个塑料袋似的！这也太轻了吧！” 她刚才只是像正常提东西那样去拿水桶，结果手臂上传来的重量感轻得离谱，导致她没收住力，桶底磕在了地上，发出了声响。
苏知娴看着那个对于成年农家汉子来说也需要点力气才能拎满水的木桶，再看着苏语棠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怪力的程度，似乎远超她们之前的预估。
苏语棠做了个深呼吸，像是面对什么精密仪器一样，再次弯腰，用两根手指，极其轻柔地捏住了桶上的提梁，然后慢慢直起身。
这次，木桶平稳地离开了地面。她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朝着记忆中小河的方向走去，那姿态，不像去打水，倒像捧着个易碎的国宝。
苏知娴看着她那小心翼翼又透着几分滑稽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屋。
屋内，明远已经将找到的几根细柴归拢好。明轩和静姝也穿戴整齐（虽然衣服破旧），准备跟母亲出门。
“大哥，小妹她……力气好像变大了？”明轩看着苏语棠离开的方向，小声对明远说。刚才苏语棠提桶那一下，他虽然没完全看清，但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苏明远眉头微蹙，他也注意到了。但他只是摸了摸弟弟的头，低声道：“小妹病好了，有力气是好事。别瞎说。”
苏知娴听到对话，心中微动。看来苏语棠这身力气，想要完全瞒过朝夕相处的家人，并不容易。她需要找个合理的解释。
“明远，明轩，静姝，”她招呼三个孩子，“趁天还没大亮，露水还在，我们赶紧去挖野菜。明远，你留在家里，看着点门户，也看着点小妹，她刚好，别让她走远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食物。饥饿是所有计划的基础。
她带着明轩和静姝走出破屋，初春清晨的寒意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芜的田地和远处朦胧的山影。生存的挑战，如同这冷冽的空气，真实而紧迫。
而此刻，走到河边的苏语棠，正对着水中自己那豆芽菜似的倒影发愁。她看着那个旧木桶，咬了咬牙。
“不管了，先打水！控制力度，苏语棠，你可以的！就当是在玩最高难度的体感游戏！”
她蹲下身，将木桶缓缓浸入冰冷的河水中，全神贯注，试图驯服体内那头名为“怪力”的猛兽。
家庭的齿轮，在两个现代灵魂的笨拙驱动下，终于开始缓缓转动，发出生涩而又充满希望的吱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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